(德夫林,我跟你一樣,是在沒有父親的情況下長大的。
)我們家從杰維斯港搬到紐約。
等我長大能干活時,我跟三個哥哥一起拼命地干,幫著養(yǎng)家糊口。
我發(fā)現(xiàn),所有這些那個女的都了解,從我的臉上,或許她覺察到了我的一點(diǎn)點(diǎn)羞恥和怨憤。
總之,她邀我去他們的酒會當(dāng)個跑腿,我欣然接受。
我想當(dāng)醫(yī)生,因?yàn)槲腋赣H曾經(jīng)是位醫(yī)生,但我沒向任何人講。
我不知道給醫(yī)學(xué)生和教授們端酒送三明治何以能把我與那個目標(biāo)拉近,但我感覺有這個可能。
像往常一樣,周六早晨我告訴母親,說是去曼哈頓的富爾頓市場看有誰愿意雇我干點(diǎn)雜活。
可在曼哈頓消磨了些時間之后,下午5點(diǎn)我去了他們給我的那個地址。
酒會不到一個小時,我們4個男孩中最大的那個就喝醉了。
其他男孩看見沒人注意時,每兌好一杯酒便呷一口才送出去。
以前,我從沒去過這種場合。
房子擁擠不堪,客人們得把自己的酒杯舉到空中,以免玻璃杯被擠碎。
我猜想這是紐約典型的酒會。
食物之多,可供我們一家6口足足吃上一年。
到處都是咬了一口便扔到一邊的三明治,還有一盤盤的煙熏鮭魚,一塊塊西瓜和切成楔形的柚子。
有些東西像餡餅、魚子醬、肉凍,我從未見過,或者不知叫什么,應(yīng)當(dāng)怎么侍奉。
這些叫不出名字的食物也沒人碰,或只吃了一點(diǎn)點(diǎn)。
我想這些食物一定有什么問題。
盡管很餓,我是一口也不會吃的,因?yàn)槠渌齻€男孩對食物沒興趣,我想讓他們覺得我跟他們沒什么兩樣,天真得沒有意識到我的衣服卻讓我露了餡。
這不是我的世界。
一連幾個小時,我在這個在此之前只能瞅一眼的世界里來來去去。
我曾在夜晚沿著街道行走,下班回家抄近路時繞過這樣的街區(qū)。
我曾站在街對面,隔著巨大的窗戶往里看,這是觀看這些房子內(nèi)部的最佳位置,因?yàn)檎驹诖皯暨叺哪菞l人行道上不可能看到窗臺以上除枝形吊燈以外的任何東西。
在這些房子里,每個房間都照得燈火通明,但我不敢停下來長時間觀望,只瞅一眼那一群群穿著我現(xiàn)在才知道叫晚禮服的男男女女入座用膳,由女仆和男傭服侍著,這些傭人盡管也很招人注意,但相比之下似乎并不存在。
我曾看到年輕的男女坐在椅子里,看著他們的孩子在屋子里跑來跑去。
我們一家6口住在布魯克林一處名叫威廉斯堡的兩間房子里,離東河很近,終日被罩在我們稱作"糖塔"的陰影中,那是一家煉糖廠,工人干活的時間比我母親的還要長,從那兒傳來的男人和機(jī)器的嘈雜聲不絕于耳,從那兒發(fā)出的令人作嘔的糖漿味久久不散。
可今天,我卻在這樣的豪宅里面,與那些住在豪宅的人說話,兌酒送酒,端的東西是我以前從未見過的。
大家不停地喝,那三個男孩甚至不必躲躲藏藏地偷著喝了,因?yàn)闆]過多久,客人們便開始自斟自飲了。
有一對小提琴手正在一個房間里拉里爾舞曲,莉莉說你母親祖上是"愛爾蘭人",因此堅(jiān)持要她伴舞。
小時候你母親練過很長時間的踢踏舞,于是不一會兒,屋子中央只剩下她一人在跳了,其余人全在一旁鼓掌。
那是個初夏,紐約已經(jīng)很熱了,她不習(xí)慣這樣的天氣,于是脫掉外衣,里面穿了件前面帶排扣的普通緊身胸衣,下面是一條帶荷邊裝飾的褶皺裙,腳上穿著長筒襪和帶扣的靴子。
那件裙子幾乎沒到膝蓋,因此跳起舞來很方便。
當(dāng)她喊口渴時,我被叫了出來,有趣的是,在客人們的催促下,我竟給她兌了杯酒端上去。
要不是因?yàn)樘?,我想她肯定會吐出來?/p>
當(dāng)她再也跳不動時,問題就來了。
剛一停下腳步,她便暈了,或者說開始暈了。
我一把抓住她,人群里爆發(fā)出一陣掌聲和喝彩,聲音之響,把她驚醒了些,這時,在莉莉的幫助下我攙著她站起身,可她不停地說屋子在旋轉(zhuǎn)。
莉莉說她們最好還是回家,可你母親卻執(zhí)意要莉莉和她一起留下。
她說要是能躺一會兒就會好的。
我看得出莉莉是不愿離開如此熱鬧的酒會的,因此她也覺得躺一躺或許是個辦法。
要是你母親睡著了,那就沒什么問題了。
我們攙著她朝樓梯走去,在樓梯腳,你母親停了下來,說剩下的路她自己能走。
只有上帝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她居然輕輕松松地上了樓,莉莉轉(zhuǎn)身回到酒會。
我跟著她上了樓。
在樓上,她朝一扇門走去,不知是腳下被什么東西絆了,還是又暈了,她一個趔趄朝前,本能地伸出雙臂不讓自己倒下。
"你怎么啦,小姐?"我問。
她轉(zhuǎn)過頭,仰望著我。
她的眼睛特別的大,特別的圓,很藍(lán),但頭發(fā)卻是黑的。
"但愿不要傷了自己。
"我說,"大概是酒喝多了。
你不會喝酒。
好像跟其他人不一樣。
我給你的最后兩杯酒實(shí)際上是水,可你好像沒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