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三中全會公報已經(jīng)成了20多年前的一個文獻，當(dāng)初我沒有參加公報的起草工作，也沒有在三中全會分組會上參加對公報意見的討論(在分組會上我不想對此作任何發(fā)言)，在看到公報這一段這么寫法就不以為然。公報中那一段話是從毛澤東在1957年2月作的《關(guān)于正確處理人民內(nèi)部矛盾的問題》講話中引用下來的，主要的意思是指出“意識形態(tài)方面的階級斗爭是長期的、曲折的、有時甚至是很激烈的”，同“以階級斗爭為綱”并沒有矛盾，不能理解為停止使用“以階級斗爭為綱”的口號?！耙噪A級斗爭為綱”這個口號就是在這個講話之后幾年(1963年)提出來的。

至于這個會議出席者有果斷地停止使用“以階級斗爭為綱”思想的，我認(rèn)為是不少的?？墒俏也挥浀糜姓l對這一點發(fā)言。會上人們只是一般地反對“兩個凡是”，在聯(lián)系實際上只涉及當(dāng)時最迫切需要解決的那些問題，至于那些與當(dāng)時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遠一些的基本理論、基本概念、基本口號，大家并不去觸動它。而“以階級斗爭為綱”就是屬于基本理論、基本概念、基本口號這個范圍內(nèi)的問題。在不想公開批評毛澤東的基本觀點上的錯誤的前提下，當(dāng)然最好是不去涉及這類問題。

我不贊成把一切錯誤觀點都說成是康生和“四人幫”的事。有人認(rèn)為可以采用這種辦法來保護毛澤東。勉強這么做，結(jié)果只會造成思想的混亂。

比如在三中全會閉幕不到二十天的1979年1月3日，胡喬木講了一篇《關(guān)于社會主義時期階級斗爭的一些提法問題》的話，我認(rèn)為就有采用這種不恰當(dāng)?shù)霓k法的問題。比如講話中提出“‘以階級斗爭為綱’，應(yīng)當(dāng)怎樣理解”的問題，指出“這個提法，要看在什么意義上、在什么范圍內(nèi)講才有意義。不講清楚就會引起思想上和實際工作中的混亂”，“勢必造成階級斗爭的人為的擴大化”。

又比如講話中還說“四人幫”和康生把毛澤東在八屆十中全會上所說的“在社會主義這個歷史階段中，還存在著階級、階級矛盾和階級斗爭，存在著社會主義同資本主義兩條道路的斗爭，存在著資本主義復(fù)辟的危險性”這段話篡改了，在“在社會主義這個歷史階段中，還存在著階級、階級矛盾和階級斗爭”這個句子的“存在”兩字前邊加上了“始終”兩字，因而把毛澤東的話“搞得面目全非”。我認(rèn)為加上這兩個字固然很糟，但不加這兩個字也未必正確。由于胡喬木這篇文章就寫在三中全會公報通過不到兩周，因此也可以作為三中全會并未作出停止使用“以階級斗爭為綱”這個口號的決定的一個旁證。

附記：評胡喬木《關(guān)于社會主義時期

階級斗爭的一些提法問題》

胡喬木后來這樣來寫十一屆三中全會：這次全會果斷地停止使用“以階級斗爭為綱”這個不適用于社會主義社會的口號。但是在三中全會及三中全會閉幕后不到兩周他的《關(guān)于社會主義時期階級斗爭的一些提法問題》的講話卻這樣說：“毛澤東同志在八屆十中全會說：‘在社會主義這個歷史階段中，還存在著階級、階級矛盾和階級斗爭，存在著社會主義同資本主義兩條道路的斗爭，存在著資本主義復(fù)辟的危險性?！@個提法后來被林彪、‘四人幫’一伙歪曲和篡改了?？瞪鞒中薷牡摹糯蟆h章總綱也采用了這個說法，說在社會主義社會‘這個歷史階段中，始終存在著階級、階級矛盾和階級斗爭’。毛澤東同志沒有說過‘始終’這兩個字，這兩個字是康生加的。加上這兩個字，就把毛澤東同志的話搞得面目全非，在邏輯上也講不通。列寧說：‘社會主義就是消滅階級?！绻f在社會主義社會，階級和階級斗爭始終存在，那怎么消滅階級，怎么進入共產(chǎn)主義 那豈不等于說，社會主義永遠不是社會主義，或永遠不能實現(xiàn)消滅階級的社會主義 這種‘始終存在’的錯誤提法，迫切需要糾正，也很容易糾正?！睂Α斑€存在”和“始終存在”大做文章，是沒有意義的。他引用列寧關(guān)于“社會主義就是消滅階級”的話，說如果說社會主義階段的階級斗爭始終存在，那怎么消滅階級 其實列寧這句話的意思，完全可以合乎邏輯地理解為在社會主義階段以不斷消滅階級的行動，改變原先一直存在的階級，最后達到把階級消滅的結(jié)果。胡喬木這樣來駁斥別人也是站不住腳的。胡喬木用這樣咬文嚼字的辦法來為八屆十中全會解釋是沒有意義的。

接著，他還提出：“‘以階級斗爭為綱’，應(yīng)當(dāng)怎樣理解 這個提法，要看在什么意義上、在什么范圍內(nèi)講才有意義。不講清楚就會引起思想上和實際工作中的混亂?！边@個口號提出的含義，在實踐上誰都很清楚。由此產(chǎn)生的問題，并不是因為沒有講清楚，才“引起思想和實際工作中的混亂”。很清楚，在實踐中應(yīng)該摒棄這個提法，不但現(xiàn)在要摒棄，就是在提出的時候也沒有起任何積極作用。胡喬木到1979年還想維護這個口號，企圖用“說清楚”它的意義的辦法來維護這個口號，并沒有“果斷地”反對再提這個口號。

他想糾正的對“以階級斗爭為綱”的一種理解是認(rèn)為“只要還有殘余形態(tài)的階級斗爭，這種斗爭就還是社會前進的動力”。他認(rèn)為是這種理解而不是“以階級斗爭為綱”口號本身，“勢必造成階級斗爭的人為的擴大化”。

接著對“以階級斗爭為綱”的討論，他又提出工人階級與資產(chǎn)階級的矛盾在社會主義改造基本完成以后是否仍然是主要矛盾的問題。他表示不同意這個說法，理由是“《關(guān)于正確處理人民內(nèi)部矛盾的問題》并沒有這樣說”，這個講話中毛澤東講的是生產(chǎn)力和生產(chǎn)關(guān)系的矛盾是社會主義社會的基本矛盾。胡喬木說：“1966年以后，林彪、‘四人幫’借口抓主要矛盾、抓綱來反對社會主義建設(shè)，反對把黨的工作重心轉(zhuǎn)移到實現(xiàn)四個現(xiàn)代化上面來。在這個問題上的混亂，現(xiàn)在不能再繼續(xù)下去了。”且不說在這里主要矛盾和基本矛盾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只要提醒人們注意，在《關(guān)于正確處理人民內(nèi)部矛盾的問題》這篇文章之后的1962年黨的八屆十中全會那段論述，就可以知道毛澤東不是還強調(diào)“在社會主義這個歷史階段，還存在著階級、階級矛盾和階級斗爭，存在著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兩條道路的斗爭，存在著資本主義復(fù)辟的危險性”嗎 真想不通胡喬木是如何“正確”理解這篇文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