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飛內(nèi)疚擔心，半是自我安慰半是自我開脫地道：“不過，有保姆，我媽在那兒也就是坐鎮(zhèn)指揮一下，累不著?！毕娼咭宦?，不說話，懶得說：欺人可以，別自欺。彭飛也察覺自己這樣說欠妥，欠誠懇，于是，誠懇道：“對不起，爸?！毕娼圆豢?，彭飛鼓足勇氣繼續(xù)說：“爸，部隊上的事您知道的，突然情況很多，比方配合殲8協(xié)轉(zhuǎn)，原定十天，因為各方面原因飛不動，拖了十天；協(xié)轉(zhuǎn)任務(wù)剛完，又讓來這里配合你們一師傘降，計劃兩天，趕上天氣不好還得等好天，一等又不知得幾天——”湘江打斷他：“就是沒有協(xié)轉(zhuǎn)，傘降，你能一天到晚待在家里伺候老婆坐月子嗎？……不能！你還要訓(xùn)練要學(xué)習(xí)要戰(zhàn)備值班！”彭飛低聲下氣解釋：“本來一切都安排得很好，安葉母親來，帶著保姆，誰能想到她父親會骨折呢？這屬于不可預(yù)料因素——”湘江忍無可忍：“不可預(yù)料因素？這話從你的嘴里頭說出來真叫我替你臉紅！你們飛行訓(xùn)練訓(xùn)的是什么？難道就是個起飛降落大平飛？……不是吧？……惡劣天氣、機械故障、空中停車、遭遇鳥群、包括打起仗來可能遇到的所有特情，都在你們的訓(xùn)練范圍之內(nèi)。否則，你們打的就是無準備之仗！”彭飛沉不住氣了：“您到底想說什么？”湘江一字字道：“我想說的是，從你決定結(jié)婚的那天起，就應(yīng)該把婚后所有的情況都考慮在內(nèi)！否則，你這就是無準備之仗！”

彭飛這才明白了父親所指，同時也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但是，事情已然如此，只有同心協(xié)力往前走，翻老賬沒任何意義。噢，有意義，他說出來可能會痛快會解氣，如果這樣，那就讓他說。想明白這點，彭飛更深地向沙發(fā)里靠靠，頭微低，兩手交叉放膝前，做好長期作戰(zhàn)準備，饒是如此，仍沒準備聽父親從頭說起。父親說：“當初，我和你媽都認為你和安葉不合適，后來你一再說她的好話讓我們以為她真的有所改進……”彭飛聽不下去。安葉夠不容易了，媽媽不知道您不知道？為不讓父親說出更難聽的話來，為避免矛盾，他插話道：“爸，我們第一個孩子流產(chǎn)那次，她表現(xiàn)得很好，您不也覺得她不錯？”目光殷切，帶著懇求。湘江根本不理：“錯與不錯，是相比較而言。”

彭飛終被激怒，心疼妻子的同時對父親反感，有多心疼就有多反感，他說：“爸，我和安葉已經(jīng)是既成事實了現(xiàn)在更是兒子都有了，您還總提‘當初’從頭說起，什么意思？讓我和安葉離婚嗎？”湘江怒極：“你還有臉說這個！是，我們是不贊成你和安葉，但是，反對了嗎？沒反對，沒權(quán)利反對！用你的話說就是，那是你們的生活，你們的生活你們自己負責，言猶在耳啊，多男人多硬氣啊！我就不明白了，你有本事說，怎么就沒本事做？有本事硬，怎么就沒本事硬到底？這有了事了，又觍著個臉跑來麻煩我們了——”彭飛打斷他：“爸，很抱歉我們這次麻煩我媽——”湘江當然聽出了弦外之音：“打??！你想說你們只是麻煩了你媽跟我沒什么關(guān)系，是不是？那我問你，你媽是誰？是我老婆！讓我老婆拖著個病身體長途跋涉去伺候你老婆，嚴重干擾了我們正常的家庭生活還說跟我沒關(guān)系，這是什么邏輯？強盜邏輯！混賬邏輯！”

彭飛愣住，這一層他委實沒有想到。父親仍在說：“當初你媽和我磨破嘴皮子地跟你說，婚姻大事，一定要考慮周到一定要考慮周到，感情不是一切，生活是具體的，你怎么說的？說你們的感情將攻無不克戰(zhàn)無不勝所向披靡！”彭飛無力地反駁：“這話我沒說……”湘江道：“是我說的！我替你說的！結(jié)果呢？……??？問你話呢，結(jié)果！”彭飛只好咕嚕：“結(jié)果我們感情一直很好啊……”湘江冷笑：“是‘好’，建立在別人‘不好’的基礎(chǔ)之上?！备F追猛打不依不饒，彭飛后退沒路，只好正面回應(yīng)：“我保證，除了這次，我們再不給你們添任何麻煩?！币痪湓捥嵝蚜讼娼骸斑@就是你的問題，根本問題，思想方法問題！你保證，你憑什么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