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我哥哥愛讀書嗎?"
"讀一些,他一直在讀赫伯特o斯賓塞的著作①,有時我們讀勃朗寧的詩。"
布朗溫打心眼兒里感到佩服,簡直是敬畏。當(dāng)她說"我們讀"時,他的眼睛亮了。最后,布朗溫環(huán)顧一下房間脫口而出說:
"真不知道我家阿爾弗萊德還有這一手。"
"他可是個不尋常的人哩。"
他驚奇地看著她,很明顯,她對哥哥有新的看法,她明擺著是喜歡哥哥的。他又打量了這女人一下:她四十歲上下,坦率中稍有點剛愎,是個獨特的人物。不過,他并沒因此而愛上她,因為她身上總散發(fā)著些寒氣,可他畢竟對她崇拜極了。
喝茶時分,她介紹他認(rèn)識了她父親。他臥床不起,要人照顧,但氣色不錯,保養(yǎng)得好。頭發(fā)都白了??梢浑p藍眼睛卻是明亮的,彬彬有禮中透出些天真,這些對和藹、快活和淳樸的布朗溫來說有些新奇。
他的哥哥是這女人的情人,真不可思議。布朗溫回家了,為自己可憐的生活方式感到自卑,他是個陷在爛泥中的茶蟲子,一個粗人,現(xiàn)在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想擺脫出來,爬到這個幻想中的體面世界中來。
他富足,跟哥哥一樣富足,阿爾弗萊德一年總共也不過賺六百塊,而自己能賺四百塊,要想多賺還能賺;另外,自己的投資一天天多了起來,為什么自己不干點什么呢?自己的妻子也是個貴婦人哩。
可他一回到瑪斯,他就感到每件事都是固定不變的,另外一種生活離他太遠了,于是他第一次為自己留在農(nóng)場上繼承父業(yè)感到后悔,他感到自己是個在押犯,干坐著無憂無慮地混日子,一點險都不能冒,他本來是可以冒點險干出更多的業(yè)績來的??伤茸x不懂勃朗寧也讀不懂赫伯特o斯賓塞,連福比斯太太這樣的房間都沒有進過,那種生活跟他沒關(guān)系。
可他又說他不想這樣,這次拜訪所帶來的激動開始減弱了。第二天他又恢復(fù)了老樣子,如果他要是想那女人,他就想她身上或她的住處里他不喜歡的某種既冷酷又陌生的東西,好像那不是個女人而是個非人的東西利用人的生活來達到她冷酷、葬送生命的目的。
夜幕降臨了,他跟安娜玩一會兒,然后就單獨跟妻子坐在一起。她做針線活兒,他紋絲不動地坐著抽煙,顯得很不安。他覺得出來妻子在靜靜地低頭做針線。太寂靜了,太平淡了,他真想拆掉這幾堵墻讓黑夜闖進屋里來,那樣的話他妻子就不會這么四平八穩(wěn)地坐著了,他希望空氣不要這樣窒息。他的妻子跟他毫不相干,她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動聲色、四平八穩(wěn)、不被注意,也不去注意別人,他讓她搞得動彈不得。
他起身向外走去,他再也不能這么悶坐著了,他必須離開這個讓人感到壓抑窒息的女怪物。
他的妻子抬起頭來看著他。
"你出去嗎?"她問。
他朝下看去,兩個人的目光相遇了。她的眼睛黑得不能再黑了,很深邃。當(dāng)她的目光從上到下打量他時,他感到自己在她面前退卻了,自己是在自衛(wèi)。
"我正要去考塞西的。"他說。
她還在盯著他。
"你為什么要去呢?"她問。
他心跳得很快,慢慢地坐下了。
"不為什么。"他說著又機械地往煙鍋子里裝著煙。
"你為什么常出去呢?"她問。
"那是因為你不需要我啊。"他回答說。
她沉默了。
"你是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她說。
這把他嚇了一跳。她怎么知道這事的?這本是他的秘密呀。
"唉。"他支吾著。
"你想干點什么別的事兒。"她說。
他沒回答。"會嗎?"他自己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