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愛!"她叫道。
她張開雙臂抱住了面前的他,把他的腿緊緊地擁向自己的胸口。他覺得她抱住自己的雙手似乎向他展示出了一個赤裸裸的自己,他是那么狂熱地愛著自己,他不忍心去看她。
"親愛的!"她叫道,他知道她這是在說外國話。
對她來說,此時他心中的恐懼就像狂喜一樣。低頭看看她,她的臉泛著紅光,目光炯炯,有些可怕。他被她強制住了,她是個可怕的陌生人,讓他大受其苦。他彎下腰去,很是痛苦,既不能讓她松手,又不能自己擺脫出來,反而被她拉著、驅(qū)使著。她現(xiàn)在變美了,變得可愛了,變得讓他把握不住了。他想走開,他不能吻她,他跟她沒有緣分。吻她的腳是最容易不過的了,可他覺得這么干挺難為情,那跟侮辱他差不多。她等著他來滿足她,是滿足她,而不是對她鞠躬作揖和巴結(jié)效勞。她需要他積極的合作,而不是服從。她的手指撫摸了他,這簡直是在折磨他,她這是要他積極地把自己交給她,跟她合作;她這是要他必須擁抱她,了解這跟自己不相干的女人。即使在他欲望最強的時候,他也沒有順從她,也沒有放縱自己,沒有跟她結(jié)合。他怕,他還想保全自己呢。
沉默了幾分鐘后,他全身的緊張漸漸放松了,他開始親近她了。她近在咫尺,可卻不容易被得到。他放松了自己,他知道自己潛在的欲望力量驅(qū)使著他要和她融為一體,在尋找她的過程中失卻自己并在她那兒找到自己。他開始親近她了。
情欲的血液在他周身激蕩著。他要接近她,迎合她,她正等待著他,這位真實、超越了他的女人迷住了他,他垮了,懵懵懂懂地壓向她,近了,近了,他要去得到自己最美好的時光,在冥冥中讓她接受自己。這黑暗會吞沒自己,黑暗會使他得以服從自己的意志。要是他真能陷入那燃燒的冥冥的中心,自己被摧毀、被燃燒,直到把她也點燃,那該多么美好、多么美好?。?/p>
結(jié)婚兩年后,這兩口子又合拍了,這一次對他們來說比以往更美好。他們跨進了另一種存在范圍的大門,對他們來說這是為進入另一種生活而進行的洗禮和堅信禮。他們的雙足在認知的神奇領(lǐng)域里跋涉著,每一個發(fā)現(xiàn)都照亮了他們的足跡。無論走到哪里,都是那么美好,整個世界伴著發(fā)現(xiàn)在他們周圍發(fā)出回響。他們盡情忘我地遨游著。一切都失去了,一切又都找到了。一個新的世界被發(fā)現(xiàn)了,只是還待開發(fā)。
他們穿過門洞進入了更廣闊的天地,這里變幻更大,有禁區(qū),有抑制和勞苦,但還完全是自由的。她是他的門洞,他也是她的門洞,最后,他們都各自向?qū)Ψ匠ㄩ_了自己的大門,面面相覷地站在門洞里,此刻光明從背后流瀉到他們臉上,這是美好、贊美和稱許之光。①
這美麗的火焰在他們心上燃燒著,他和她都像以前那樣按自己的方式各行其是。世界并沒有什么變化,可對他們倆來說,無論任何時候世界上總有永久美好的奇跡。
盡管他大體上了解了她,但他對她的了解并不很深、很透。波蘭,她的丈夫和這場戰(zhàn)爭--他只了解她心中想的這些。他不理解她的異國性情--一半德國、一半波蘭血統(tǒng),也不懂她講的外國話。但他理解她,不用懂她的話也能懂她的意思。說些什么,講些什么,她都是用盲目的手勢來表達的。她自己心里清清楚楚:他理解她,他敬重她,他是和她在一起的。記憶到底是什么呢?不過是一串沒有實現(xiàn)的可能性的記錄。保爾o蘭斯基對她來說算什么?不過是一個沒有實現(xiàn)可能性的人罷了,可布朗溫卻是活生生的現(xiàn)實,填上了保爾的空白。安娜是保爾和麗蒂雅的孩子,這又有什么?上帝是她的父母,上帝從他們兩口子中間走了過去,可他并沒有讓他們兩口子完全認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