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審室的門被猛地推開了，老爹出現在了門口。

中年男人急于掩飾地越發(fā)提高了嗓門：“說辦案單位打你，你倒是拿出證據呀，盡是胡說八道——敗類，害群之馬，社會的毒瘤……”像是怒不可遏的中年男人一邊罵著，一邊在老爹的注視下又回到審訊桌后坐了下來。

“他們打我嘴巴子，嘴都打破了?！彪m然再一次領會了中年男人的暗示，但是白漠最終還是無力說出他已領會了的示意，萬般無奈下只是實事求是地做了無力的回答。

“快點兒?！崩系荒蜔┑卮叽倭艘痪渲?，又不放心地站了一會兒，才轉身離開了。

“是你叫你對象去找的被害人嗎？”中年男人做過記錄后，復又歸于常態(tài)問道。

“不是，我沒有讓她去找，是她自己去找的?！?/p>

“嗯?！敝心昴腥诉厡戇叢顝娙艘獾剌p輕哼了一聲。

“你喝了幾瓶酒？”

“我沒喝酒啊?！毕乱庾R地閃念令白漠已經感到了那中年男人是在對自己做有利的“誘導”，不知為什么以，突然想起了柱子所說的，喝酒判的更重，于是便故作不解地回答道。

“沒喝酒？”檢察官提高了聲音。

“我那天沒喝酒啊?！?/p>

“飲料是誰買的？”頗為失望的中年男人埋頭做過記錄后又抬頭繼續(xù)問道。

“我買的?！?/p>

白漠的回答頓時令中年男人發(fā)出了一聲鄙夷的冷笑。

……

“以上所說屬實嗎？”

“屬實?！?/p>

“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嗎？”

“我沒強奸她——”白漠拼盡全力說出這一句之后，那昏亂的大腦便完全僵死在空白中。

“看完在下面簽上名?！睓z察官把筆遞給了白漠。

極度的戰(zhàn)栗令白漠無論如何都難以握住那支小小的筆，那一筆一畫便都脫離了他的意志，四下里松散開去。白漠──世界上再沒有哪兩個字能寫得比這兩個字更坍塌破碎、丑陋不堪了。連那中年男人都不免發(fā)出了一聲鄙夷的感嘆：“這字兒寫的！”

看到陪審的檢察員走出了提審室，中年男人一邊整理著案卷，一邊低垂著眼簾淡淡地對白漠說道：“你做不了地下黨，認了吧，爭取個好態(tài)度。”

那一刻，白漠恍惚中像是看到了那扇半開的黑色牢門在自己的面前又緊緊地關上了。

看到神色黯然、目光僵直的白漠坐回原處后，王冬來淡淡地問道：“檢察院來提的？”

“嗯?！比蕴幱谀欠N遭受無形重擊后的昏亂中的白漠無力地嗯了一聲。

“福城區(qū)檢？”

“嗯，區(qū)檢?！?/p>

“推沒？”

……

“沒推動，比山還沉？”王冬來臉上又露出了那戲劇性的笑。而后又神情莊重地說道：“到任何時候，都不能打沒有把握的仗?！?/p>

“我落了一句話，我說我沒強奸她，是她自己愿意的。我把是她自己愿意的一句給落了，還能補上不？”白漠感到自己確實打了一場沒有絲毫把握的仗，王冬來真的把自己的一切都看透了。

“能，檢察院都是你們家開的，回去他們就替你補上了?！?/p>

雖然王冬來臉上那哭笑不得的神情中更多的是嘲弄，但白漠從那“能”字上竟然欣喜地得到了一種釋然。

白漠感到這許多天的時間里，自己就案子的事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沒想，既什么也沒想明白，又什么也沒想到，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想了那么多，而問到自己的竟是那么簡單的幾句。無論是從戈管教那里，還是從王冬來那里，自己都已聽出來自己案子的時間程序早已超出了正常的辦案時間程序，姐姐為能給自己爭取更多的時間一定是煞費了苦心?？勺约骸?，真是老天都不幫自己！

“魏東陽?！痹缟?，戈管教的吆喝聲從走廊上傳進了牢內。

“戈管教，魏東陽晚上坐班了，剛睡著。”王冬來沖著小鐵窗外說道。

“收拾行李，走?！备旯芙淘谛¤F窗口扔下一句后，捧著點名冊向里走去。

“讓他睡一會兒吧，得一個小時后才能送呢。”王冬來看了一眼睡在他鋪邊的小崽子說道。

“王叔，是不是喊我名了？”小崽子掀開被坐了起來。

“怎么，害怕了？沒事兒，再睡一會兒吧?！蓖醵瑏硪性谛¤F窗邊說道。

“睡不著了?！毙♂套哟┥弦路蟀驯蝗炀砹似饋怼?/p>

“上‘坑’里待著吧，自己點上顆煙──這小子，就愛抽煙，因為抽煙還挨了頓打──給我也點上一顆，那還有多半盒煙吧？都揣著吧?！?/p>

“謝謝王叔。”小崽子向王冬來深深地了鞠了一躬。

“一年半罪兒，一晃就過去，在這里就待了四個多月了吧？快，到勞改隊剛一熟悉了也就到家了。回去以后別偷了，幾千塊錢兒在這里遭了這么多罪，不值得；這么小的歲數，找點兒正經營生干……”

“魏東陽。”戈管教押著幾個夾著大小不一的行李，卻都同樣喜形于色的犯人從走廊里面來到了小鐵窗前。

“王叔，我走了，謝謝你照顧我，我也不能為你做什么了，我再給你行個禮吧?！毙♂套佑窒蛲醵瑏砩钌畹亓司狭艘还螅椴蛔越啬ㄆ鹆搜蹨I，泣不成聲地哽咽道：“王叔這么好的人……”

“走吧，到那邊好好的，別跟人打架，早點兒回家。”

隨著牢門上的鐵鏈子嘩啦一聲響過之后，小崽子在十幾雙羨慕的目光下，夾著和他那小身板一樣單薄的鋪蓋卷兒鉆了出去。

“害怕了，在這兒剛剛適應，再一聽說到那邊還得‘走過場’，害怕了?！笨吹叫♂套鱼@出了牢門，王冬來竭力掩飾什么似的對小崽子的眼淚做起了解釋。

“到勞改隊就好了，像小崽子這樣的，到勞改隊就有大犯人養(yǎng)?！崩嫌谛χf道?！皠诟年犂镆膊恢绞窃趺椿厥拢彩谴蠓溉硕寂獋€小崽兒養(yǎng)著，呵呵?！?/p>

“都是為了屁股唄……”老胖子喃喃道。

“總有因為小崽兒爭風吃醋‘夾’起來的，跟在外面爭女的一樣?！崩嫌诶^續(xù)說道。“長得好看的小崽兒到勞改隊用不上幾天，你看吧，從里到外穿的都是名牌。有時候從你身邊一過，那身上的味兒就和女的來月經的味兒差不多，呵呵?！?/p>

“白漠的長相到監(jiān)獄也能行?！崩吓肿诱f道。

“白漠──”老于看了白漠一眼笑著搖了搖頭?！鞍啄畾q數太大了點兒，小崽兒一般都是十八九歲?！?/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