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浮光掠影(1)

飛揚:比天空還遠(yuǎn)的季節(jié) 作者:省登宇


驚蟄

文/李晁

一        

山坡上的油菜花呈梯田漸次開放的時候,空氣中充滿了蜜蜂嗡嗡的聲響,微辣的花香開始飄蕩,在野貓井的上空,一陣清脆的哨聲喚醒了沉睡中的山鷹。

谷雨蹲在天井里為一只名叫咕嚕的小狗洗澡,這是一只剛出生不久的白色卷毛狗。它承襲了母親大而圓的眼睛,可眼白過多。此刻,咕嚕在盛滿溫水的銅盆里撲騰,卷發(fā)如同水藻舒展,爪子劃過銅盆光滑的表面,劃出一道極短的刺耳的金屬聲。

門口站著一位姑娘,身著粉紅色綢衣,烏黑的發(fā)辮搭在那件質(zhì)地光滑的衣服上極其醒目,如同一條垂死之蛇。她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姿勢僵硬。直到谷雨向她喊道,別看啦,進(jìn)來幫我加點熱水!

姑娘轉(zhuǎn)過身,滿臉愁容。隨著轉(zhuǎn)身的力量,辮子被甩到了姑娘的胸前,于是她抓住辮子焦急地纏繞起來。

谷雨仍然蹲在地上,他伸腳踢了一下空空的水壺,提醒說,姐,你快呀,咕嚕都要感冒了。

姑娘顯然不耐煩地說,狗,狗,狗,就知道玩狗,你都要變成狗了。

你才要變成狗呢。谷雨回敬道。 

谷雨的姐姐叫白露,是彩虹街脾氣最為古怪的女子。平日里,你怎么也見不到她,她一年四季蝸居在那座磚木結(jié)構(gòu)的老樓里,外出的日子屈指可數(shù)。偶爾運氣好的時候,你能從洞開的窗戶里瞥見她的廬山真面目。

那時候的彩虹街飄蕩著一股燒煮瀝青的味道,城市的街道正被那些散發(fā)濃烈氣息的液體所覆蓋。一到夏季,當(dāng)溫度驟然上升,空氣中就飄蕩起那股嗆人的味道,它們來自城市的各個角落,帶著無孔不入的力量鉆進(jìn)門窗緊閉的屋子,鉆進(jìn)你的鼻孔里。

現(xiàn)在還是春天,雨水剛過,驚蟄還未到來,可空氣中怎么就飄起了瀝青的味道呢?

白露坐在二樓的臥室里,屋里亮著一盞二十五瓦的白熾燈,她在燈下讀書,昏黃的光線疲軟地照在書頁上,使得原本矮小的字體更加模糊,白露看了一會兒就倦了。正好這時候咕嚕無知地跑了進(jìn)來,用它眼白過多的眼睛看她,好像在思考為何她整天都愁眉苦臉?

白露伸手摸了摸咕嚕的頭,贊嘆道,咕嚕,你可真干凈。

咕嚕嘟囔了一句,隨即就被白露抱在了懷里,她用指甲梳理著咕嚕頗具外國情調(diào)的卷發(fā),這使她想起了一些異國男子來,那些擁有一頭迷人卷發(fā)的英俊青年都生活在小說里,離她遙遠(yuǎn)。于是白露說,咕嚕,你要變成人該多好??!

咕嚕叫了一聲,仿佛是對白露的回答。

白露的手已經(jīng)伸進(jìn)了咕嚕的嘴里,她摩挲著咕嚕數(shù)顆圓潤如蓓蕾的嫩牙,說,多美的牙啊。咕嚕。

在白露把咕嚕舉至眼前想看清它有幾顆牙時,谷雨闖了進(jìn)來,質(zhì)問道,你在干什么?

我在看咕嚕的牙。白露用毫無感情的語調(diào)說。

有什么好看的,它的牙遲早要長出來。谷雨從白露手中奪過咕嚕,也朝它的嘴看,在確保咕嚕安然無恙后才離開。

白露的眼神開始像魚一樣在春雨綿綿的窗外游來游去。彩虹街水洼遍地,雨水落在屋頂?shù)穆曇羧缤霍せQ在啃食桑葉。打在玻璃上的雨形成了一條條蚯蚓狀水線,白露用手順著雨水墜落的方向畫出弧度。

她推開窗,雨傾斜著舞了進(jìn)來,它們溫柔地?fù)浯虬茁兜哪?,于是一個短暫的笑容就浮現(xiàn)在白露的臉上。致使這個笑容如曇花般短暫的是從屋外跑來的谷雨。他從學(xué)校跑來,頭頂著書包,朝樓上的白露喊道,姐,我沒帶鑰匙,你把鑰匙扔下來。

白露朝樓下的弟弟看了看,說,我沒有鑰匙,我從來不帶鑰匙。

谷雨又喊道,那你下樓給我開門??!

在谷雨的抱怨聲中,白露矜持地轉(zhuǎn)身離開,不是做姐姐的不關(guān)心弟弟,只是……

白露不愿意出門。

谷雨也習(xí)慣了下雨天沒有人送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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