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苑的情緒異常并不在李又維考慮范圍之內(nèi)。他看到她的眸子里滿是怒火,幾乎可以說是惡狠狠,但隨著剛剛那句話尾音降落的同時,大滴的淚卻掉下了來。李又維一愣,加大了手勁,想著死拉活拉也要拉她進屋,就在此時,他卻聽到背后響起一個威嚴的聲音,“夠了,放開她。”
李又維一回頭,見李天明正負手站在自己身后不遠處。炫目的燈光照耀下,李天明的臉上的表情顯得無比僵硬。
李又維眉頭一皺,想開口說什么,瞥到他身邊的蕭正宇,立刻從善如流,“那好吧,要教訓我先等一等,讓我送她下樓?!?/p>
“就這么站在門口欺負一個女孩子,你不丟人我還嫌丟人!別人的朋友不用你操心。正宇送她下樓,你給我進來!”
李天明無論是聲音和態(tài)度都不容辯駁,嚴厲得好像領(lǐng)導訓話。蕭正宇之前從未見過李天明如此震怒,一時間完全愣住,與李天明相反,李又維卻依然從容,對李天明的話聽而不聞,反而存心似的,嘴角揚起一個笑,俯身過去在薛苑臉頰邊耳語一句“后會有期”才眷戀地松了手,那親密姿態(tài)幾近接吻,愣是看得一旁的陶護士傻了眼。
李又維側(cè)過頭對愕然的陶護士點頭一笑,才貼著蕭正宇的身邊朝李天明走過去。
蕭正宇只當沒有察覺落在自己身上的凌厲眼風,他目不斜視,立刻恭恭敬敬地回答剛剛李天明的話,“我馬上送薛苑下去?!钡υ犯静灰?,李又維手勁稍一松,她立刻掙脫出來,頭也不回地沖到走廊另一頭的電梯門口。蕭正宇快步追過去,終于在最后一瞬掰開了電梯門。電梯里,薛苑蹲在地上痛苦地捂著臉,露出了后頸的皮膚,白皙如雪,藍色的裙子無力地拖曳在地上。大顆的淚水從她的指縫間滲出來,她卻沒有發(fā)出任何哭聲。
蕭正宇半蹲下,輕輕拍著她的背,直到電梯到了一樓才輕聲說:“到一樓了。薛苑,站起來,我送你回去休息?!?/p>
薛苑扶著觀光電梯的玻璃墻,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伸手抹了一把眼淚,抬起滿是淚痕的臉,但是并不看他,只是說:“今天謝謝你。但無論如何,現(xiàn)在,請不要跟過來?!?/p>
電梯外全是人,看到這樣一幕景象,以為是男女朋友吵架,看到女孩哭得那么慘,忍不住心生同情,自然而然地讓出一條路。
人生總有一些不堪的情形,讓你覺得,這個時候任何一個朋友在你身邊,哪怕說出的是安慰的話,也容易碰到你的傷口。何況他還不是她的朋友。
蕭正宇太過明白這個道理,既然薛苑執(zhí)意不讓相送,他也不堅持,確認她上了出租車后他才返回賓館,再次搭乘電梯上樓。
這真是個糟糕透頂?shù)囊娒妫虑榈拿恳徊蕉荚谒囊饬现?。但這一切李天明未必知道,有必要給他一個解釋。蕭正宇斟酌了一路的措辭,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一句都用不上。終于來到李天明的房前,門虛掩著,只見陶護士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在門口,滿臉恐懼,看到蕭正宇過來,慌忙做了個“噓”的手勢。
從門縫里看進去,李天明和李又維相向而立,看不清他們的表情,交談的內(nèi)容也聽不見,但從那種語氣和語速來看,毫無疑問是在吵架。
蕭正宇毫無頭緒,低聲問陶護士:“他們怎么吵起來的?”
“我也不知道?!碧兆o士一臉要哭出來的表情,“你們走了后,李先生罵小李先生說‘整天不三不四勾搭女人、不務正業(yè),我怎么會有你這么個兒子’,小李先生說‘子承父業(yè),有什么可奇怪的’,李先生聽到忽然發(fā)起脾氣,兩人就這么吵起來了。我嚇得跑出來,所以其他的沒有沒聽到。嗯……我照顧李先生有半年時間,從來沒看到他這么生氣過。”
蕭正宇眼睛里閃過一絲譏誚的光,正欲開口說話,忽然看到李天明猛然揚起手,狠狠甩了李又維一個耳光。
那個耳光清脆至極,連站在門口的人也清晰可聞。李又維也不閃躲,還在原地筆直地站著,仿佛剛剛挨打的是別人。這一耳光似乎耗盡了李天明所有的力氣,他踉踉蹌蹌后退兩步,最后扶著椅子才勉強站穩(wěn)。
蕭正宇暗叫不好,把陶護士往屋子里一推,厲聲吩咐,“去看看李先生怎么了!”
陶護士進屋后先沖到角落的藥箱邊給李天明拿藥、測量血壓。她忙這一切時,李又維無動于衷地抱臂旁觀,最后忽然一個轉(zhuǎn)頭,冰冷地朝門口的蕭正宇掃了一眼。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不期而遇,長久的沉默對視,誰也沒有退讓的痕跡,直到蕭正宇的手機毫無預兆地震動起來。電話那頭的聲音言簡意賅,“去哪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