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方便的話,讓我在這間屋子再待一會兒,好嗎?這些草圖也麻煩你不要收走。我現(xiàn)在腦子一團混亂,有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你能離開一會兒嗎?讓我好好想一想。”
那頓午飯蕭正宇沒有吃好。他一直都在走神,根本分不清自己吃的是什么。
費夫人心里有數(shù),問了句,“你沒有把畫稿給我?guī)н^來?”
“您稍微等一等?!?/p>
費夫人瞥他一眼,“薛苑要求的?”
“因為明天就要回國,她想多看一會兒,”蕭正宇沉默片刻,又說,“大概是想再看看吧?!?/p>
“她對那些草圖比對油畫還有興趣?”
“目前看來,是這樣的?!笔捳钫f,“我以前也不知道原來有這么多草圖?!?/p>
“好些年前帶出來的。本來一直沒有管,扔在那里,你跟我說要帶人來看畫時,忽然想起來,就讓岳萬里整理了一下,因為太多,整理起來也費了些時間?!?/p>
蕭正宇也不知道如何問下去,陷入了沉默。偌大一張餐桌,只能聽到刀叉敲擊瓷器的聲音。
或許是這樣的聲音太過刺耳,費夫人放下刀叉,又說:“本來的草圖還要多……我記得,裝滿了兩個大箱子……可惜當時逞一時之氣,燒毀了不少。后來忽然就頓悟了,真是蠢。說到底,他是他,跟他的畫有什么關(guān)系?”
“你有沒有看過那些草圖?其中有沒有什么特別的畫?”
“當年肯定看過,但哪里還記得那么多?!辟M夫人嘆了口氣,“三十年過去了,什么事情都應該忘了?!?/p>
蕭正宇到底還是放心不下薛苑。那天下午,他去看了薛苑若干次。畫稿依然散了一地,她依然待在那個房間寸步不移,不是坐在地上就是跪在地上,反復地看著那些畫稿,臉上帶著好像要哭出來的表情,眼神卻是狂熱的,認真得讓人覺得驚訝——她完全咬牙切齒,仿佛想要把那些畫的形狀永永遠遠地刻在腦海里一般。
他找了數(shù)碼相機給她,示意她可以全部拍下來慢慢研究,她也只是搖搖頭。
“沒必要了?!?/p>
說完就再次沉浸到那些畫稿中去,不再理他。
她現(xiàn)在不需要安慰,他不也忍心打擾她。
直到夜幕降臨,月亮升上夜空,她依然沒有從樓里出來。從庭院里看去,燈光從密密匝匝的樹葉里漏出來。
那天再次看到她,已經(jīng)接近半夜了。因為時差沒有調(diào)整過來,蕭正宇實在困得厲害,吃過晚飯后他小睡了一會兒,醒來后他鄰窗遠眺這個莊園,卻在中庭草坪的長椅上看到她的身影。她獨自一人,跟夜色和草坪相伴。
他匆匆下樓,快步來到她身邊。整個草坪上,除了夜風的游走和他的腳步聲,一點兒聲音也沒有。她坐在長椅上,仿佛是覺得路燈光芒刺眼,低著頭,拒絕任何光線的照射??吹竭@里,蕭正宇沒來由地想起“哀莫大于心死”這句話。
此時的薛苑,就像個精致的娃娃,沒有靈魂,空有著一張精致美麗的面孔,一雙紅腫的眼睛空洞地看著前方,又似乎什么都看不到。
“你在這里坐了多久了?”蕭正宇問完,也不指望她回答,“去吃飯吧,你這一天,幾乎什么都沒吃?!?/p>
她毫無反應。
蕭正宇伸手去拉她的手,仿佛像觸到了冰塊,或者說在冰箱里凍過的木頭。凍成這個樣子,也不知道坐在這里多久了。
“無論你看到了什么,那都是過去的事情,凡事要向前看。如果你不動,我就強行帶你去廚房?!?/p>
她依然不答,蕭正宇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帶起來,她居然也毫無反應,完全像個木偶,隨著他的動作而下意識地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