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全場嘩然,朝陽則微低下頭,含笑應允。
然后,最為詫異的,卻是身為當事人的王子情了。他本一直神思恍惚地呆在臺上,聞言立即抬頭,臉色速變,想出言推辭,奈何人多口雜,稍稍遲疑片刻后,連忙下了樓,撩袍跪到楚王面前,沉聲道:“兒臣有話容稟父皇?!?/p>
楚王看了一眼曾經驚才絕艷的兒子,見他非但沒有謝恩,反而一臉的抵制,不由得心生不快,“有什么事,等會后再說?!?/p>
“父皇!”王子情提高聲音,急急地喚了一句。
這一次,是湘南王親自走下來,伸手扶起他,“難道齊王殿下是嫌棄我家朝陽?”
“自然不是,”王子情急忙辯駁,“朝陽郡主美貌賢惠,子情唯恐自己配不上。”
“齊王殿下不必過謙,齊王是天胄皇子,又才情絕世,是我家朝陽高攀了?!毕婺贤跣Σ[瞇地望著他,老狐貍一般,“再說了,齊王與朝陽從小一起長大,大家知根知底,朝陽交給齊王,本王很放心?!?/p>
“皇叔……”王子情還待辯說,楚王早已拋過來一記白眼,不容分解地說,“湘南王,隨朕一道去督促禮部,將這樁婚事盡快辦了?!闭f完,拉過湘南王,一起退到臺下?;噬系膬x仗隊自然簇擁在后面,辛皇后則牽著朝陽,從王子情身邊擦了過去。朝陽始終低著頭,面若桃花,只是在擦肩的一瞬,王子情的僵硬讓她斂了笑容,眸底劃過一絲憂傷。
因為距離甚遠,他們的談話內容,臺下的人都聽不真切,見湘南王親自扶起他,還以為是齊王在謝恩,一時間,歡呼聲、喧鬧聲此起彼伏,轉眼,齊王殿下迎娶朝陽郡主的消息便傳得盡人皆知了。
李寫意與王子道還坐在原處,神色不變地看著臺下的變故,直到人都散開了,王子道才漫不經心地說道:“沒想到竟是四弟,原來他也鐘情朝陽?!?/p>
“殿下怎知,齊王是鐘情朝陽郡主,還是看中了湘南王的實力?”李寫意冷冷一笑,“湘南王是當今圣上的堂兄,深受圣上信任,大小國事皆與他商量,滿朝文武俱與湘南王有過深深淺淺的聯(lián)系,而湘南王手下的虎騎軍也能媲美當年瑾王的兵力——也就是說,齊王只用一聯(lián),便得到了與殿下分庭抗禮的實力,這一切,豈是一個區(qū)區(qū)的朝陽郡主能比擬的?”
王子道強擠著笑容道:“四弟是一個無心權勢的人……”
李寫意輕然一笑,秋水般的眼睛盈盈地盯著王子道,嘲弄而洞悉。
王子道的笑容愈來愈沉,終于消失不見,幽黑的眸子沉了下去,目光停在還站在臺上的王子情身上,暗涌翻動,漸露殺機。
李寫意暗暗一嘆:子情還以為可以獨善其身,卻不知天家的兄弟之情,本是最脆弱不堪的。
“若不想太子將齊王拉過去,秦王殿下此時就該去恭喜齊王了?!崩顚懸獾靥嵝蚜艘痪?。王子道斂眸望去,果然,各色向王子情道喜的人中,也有太子手下的人。
王子道也不客套,起身說道:“下次再找李姑娘詳談?!?/p>
李寫意輕輕頷首,看著秦王匆匆下樓,往王子情的方向走去。
然后她抬起頭,看著京都漫天的驕陽,盛夏的陽光,炙熱而輝煌,只是此時,為何會如此冷,如此黯?
緩緩地走下樓,李錚立刻跟了上來,沉默地走了半日,終于不解地問道:“少莊主,為什么要讓秦王猜忌四殿下?”
他內力深厚,臺上的任何話語都逃不過他的耳朵。
李寫意微微一嘆,輕聲問道:“李錚,你見過草原的大火嗎?”
李錚莫名地望著她,不知怎么回答。
“火起的時候,滿荒滿野的野草,風吹到哪里,火就會燃到哪里……你逃不了,你根本就跑不過風,可是火在身后燒,遲早,會讓你置身火海。”李寫意的目光沉寂下去,語氣無奈至極,“而唯一的解決之道,就是將自己置于死地,先引火將身邊的草燃盡了,待更洶涌的火勢襲來的時候,你身邊已無草可燃,或可逃過此劫……我現(xiàn)在,便是為他點上這把火,讓他知道,逃,只能讓自己處于更可怖的絕境里,不如在事情無可挽回之前,把他以為的溫情,打碎給他看!”
李錚愣了愣,久久不語。
李寫意卻回過頭,隨口問起風隨溪。
“風谷主已經答應為子忻殿下治眼睛了。”李錚回答道,“待我們回到侯府,便一同去子忻殿下那里?!?/p>
李寫意點點頭,沉郁的神色終于現(xiàn)出些許歡喜之色,“如果隨溪真的能治好子忻的眼睛……”她想,子情大概也會很高興吧。
“對了,你是不是約好田大人了?”李寫意話題突轉,莫名地問了一句。
李錚頓了頓,垂首道:“是,少莊主怎么知道的?”
“方才看見蘇亞來過,走的時候滿臉喜色,你又在臺下,我想,大概就是這件事了。”李寫意漫不經心地說道,“去的時候小心點,田京畢竟是楚國屈指可數(shù)的人物,若不敵,寧可再尋其他法子。”
“是。”李錚淺淺地應了聲,至于是否聽進去了,有待商酌。
李寫意也知他是一個極倔的人,只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不再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