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真的挺想搬出來住的，我爺爺這個人勢利得要命，現(xiàn)在看著對我挺好，可我總忘不了我找工作那陣子……住在那里，總覺得不是自己的家，像是借住的。不知道為什么，雖然我從小是他們帶大的，但是總是和他們不親，總覺得他們不愛我，雖然奶奶是對我很好，但總覺得好像是看在我爸爸的面上……但奶奶對我總還是很好的……可是我真的挺想搬出來……”林曉琪翻來覆去地說著，心中矛盾難平，深深嘆了一口氣。

“你的內(nèi)疚到底是因為搬出來，還是因為沒有出錢給他們買房子？如果是因為前者，你早晚總是要搬出來的，誰還能在爺爺、奶奶家住一輩子？如果是因為后者，”喬紅袂說，“錢財是身外物。你既然過不了自己心里這一關(guān)，倒不如拿點錢出來，算是報答他們也好，買一個心安也好?！?/p>

林曉琪松了一口氣，“你說得對?！?/p>

林曉琪給爺爺、奶奶的新房出了裝修費，又買了一個冰箱送過去。爺爺、奶奶十分寬慰，到處宣揚林曉琪的孝順，親戚們對林曉琪的不滿總算都平息下來，改口說林曉琪“到底還是蠻有良心的”。

林曉琪對喬紅袂說：“這下又一窮二白了?！?/p>

喬紅袂最初是和另一個女孩合租一套兩室一廳，前陣子那個女孩搬走去和男朋友住，喬紅袂本想要換成一室一廳，現(xiàn)在林曉琪來了，倒也免了搬家的麻煩。

以前林曉琪聽人說過一句話，“相處容易同住難”，可是她和喬紅袂同住倒十分愉快。兩個都是大方的人，房租，水電，煤氣，電話費，一人一半分攤，伙食費和各種雜費沒有明確分配，也沒人計較，兩個人都積極主動地往租的房子里買東西。

喬紅袂有很好的廚藝，興致好的時候會去菜場買菜回來做。喬紅袂做飯，林曉琪就洗碗。林曉琪以前在家不做家務(wù)，然而她并不嫌瑣碎。她最愛的家務(wù)勞動是熨衣服，熨衣板總是架著，不收的，林曉琪只要有空便將洗凈的衣服一件件熨燙，睡衣都要熨得平平整整的。面對著一櫥平整如新的衣服，林曉琪覺得富足心安。

喬紅袂有一次問林曉琪，為何會有這樣奇怪的癖好？“天生是特別愛整潔的人啊?！绷謺早魍嫘Φ卣f。

林曉琪小時候，有一次兒童節(jié)，學校組織合唱，女生們一人一條棉布背帶裙，林曉琪也穿著去了，結(jié)果有人嘲笑，“林曉琪的裙子皺得好像霉干菜?！蹦菚r父親根本沒時間給她熨衣服，奶奶更是不懂這些的。后來林曉琪學會了棉布衣服洗好后不絞干就掛起來，但那句嘲笑已在心上劃了一道不深不淺的印痕，多少年也忘不了。

林曉琪和喬紅袂幾乎無話不談，但是默契地絕口不提彼此的家庭情況。林曉琪有時候聽見喬紅袂給家里打電話，只字片言，只是淡淡的，但是會時常給家人買禮物寄回去。林曉琪也會隔一陣子便回去看看爺爺、奶奶，并不多說什么，每次都會買上一堆東西。

搬出來之后，也許是生活愉快順利的緣故，林曉琪覺得自己不像從前那么計較了，偶然回去看林海和張文琦，她也總會買點禮物帶回去，給林海買一瓶酒、兩條煙，人家送的化妝品香水隨手拿兩樣給張文琦。張文琦很高興，對她熱情而客氣，林海和她的關(guān)系也緩和了不少。

然而林曉琪心很清楚，自己內(nèi)心里對父親的感情是冷漠的，所以才會用禮物來補償，也算是盡點孝道，好讓自己心里過得去——父親再不喜歡自己，至少也把自己養(yǎng)到了十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