賦閑在家,我被停了貝子俸祿,看著雅柔焦頭爛額地東挪西補,我才正式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愧悔。一向看我不順眼的十哥竟然會雪中送炭讓我著實驚訝,但等看到盒子最底下那張有皇父字跡的簽子時,心中不禁了然,很想去和皇父再聊聊,這一次我一定不會任性。
沒有多久,皇父駐蹕熱河,特特地著人來宣了我去。雅柔失卻了往日的樂觀,變得小心又脆弱,這讓我更加謹慎,我不會再把自己陷入尷尬的境地,尤其不能連累雅柔。
不知內(nèi)情的人看到在熱河寸步不離皇父左右的我,一定會認為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我自己也覺得皇父表現(xiàn)出來的平和出乎意料。每一天,我都會陪著他坐在行宮的偏殿里下棋,一下就是一整天。
“看你現(xiàn)在的棋路,怕是想清楚很多了?”皇父落下一子,問我。
“先前是兒臣莽撞,皇父法外開恩,兒臣無地自容?!?/p>
皇父微微頷首:“對了,你那個媳婦,閨名叫什么來著?”
“回皇父的話,叫雅柔?!?/p>
“雅——柔——”他拈著棋子輕笑,“冒起傻氣來,倒是跟你相似得很?。 ?/p>
我想起雅柔第一天走進養(yǎng)蜂夾道時的樣子,也忍不住笑出來?;矢缚纯次?,問道:“倘若有一天,皇位唾手可得,卻要你用她的性命來換,你可甘愿?”
我愣住,這個問題似乎不是沒有可能,但是我卻從來沒想過。我有爭斗心,卻沒有犧牲的準備。當(dāng)時我跟皇父都不知道,他的這個問題會在多年后一語成讖,我只是恍惚起來。
皇父又落下一子:“你已經(jīng)輸了。”說完站起來背對著我,“只是這樣一個問題就能讓你亂了陣腳,這樣你還有不甘心么?”
我離座跪下。皇父重重嘆了口氣:“你聽著,從今天起,你就是不忠不孝的逆子貳臣,朕有生之年不會再用你,你若明理,朕就不再關(guān)你;若是你有半點不老實,朕還是一樣饒不得?!?/p>
我苦笑:“雷霆雨露,莫非皇恩,皇父這樣看待兒臣,兒臣謝恩就是了?!?/p>
他輕輕晃了晃身體,像是在對他自己說:“這個位置太孤絕,以你的心腸,是決計坐不住的,朕已經(jīng)毀了一個胤礽,朕不能再毀掉你?!?/p>
回到京城,我仍在想皇父的那個問題,事實卻很快就給了我答復(fù)。看了蒙古的報喪信,雅柔小產(chǎn),幾乎喪掉性命,可她還不顧一切地要傾其所有保住孩子,我的絕望瞬間都爆發(fā)出來,我想我真的失不起了。
懷里的雅柔慢慢安靜,我就在想,也許生命中,真的有比那個不屬于我的位置更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