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什么叫含金量了吧?”最后哥哥這樣問弟弟。
如今北京新住宅的設(shè)計,也講究合理的舒適,王起天的這套房子就證實了這點??蛷d又大又敞亮,主臥房里還帶個獨立的衛(wèi)生間。屋內(nèi)的裝修也很現(xiàn)代,用石膏或木材做成的踢腳線,沿著房間的各個角落鑲嵌著。除了在墻壁的下方,用重色的木制材料,在墻壁的四周貼上墻圍子,不太適宜外,其他部分無可挑剔。與美國大城市里的民用住房相比,王起天現(xiàn)在的住房絕不遜于美國。
“你說墻圍子不好,我說高級就高級在這墻圍子上?!迸K{鄉(xiāng)反對他的看法。她跪在地上,一邊擦著有花紋的大理石一邊說:“過春節(jié)的時候,我去給我們縣的縣長拜年,他們家的墻上還裝墻圍子哪,難道連縣長家也不適宜了,這叫時髦你懂嗎?”牛藍鄉(xiāng)的話里透著自豪和滿足。
玫玫已上了大學(xué),盡管有招生辦的哥們兒幫助,她仍然沒能進入北京市的名校,她現(xiàn)在在西安交大讀電腦,所以她的房間是空閑著的。
“客房太小,玫玫又沒回來,你就先住在她的房間吧?!蓖跗鹛煺f。
牛藍鄉(xiāng)重重地咳嗽兩聲,又瞪了一眼王起天。
“不用,小就小點兒,我還是住在客房吧?!蓖跗鹈髡f著就把行李往客房搬。
“不早了,飛了一天也累了,你洗個澡睡覺吧,有什么話明兒再說?!蓖跗鹛爝呎f邊打著哈欠。
“好,我先睡了,澡就不洗了?!?/p>
“那不行,那屋子的被褥都是剛拆洗的,飛機上捂了一身的臭汗,不洗就在……不洗你也不舒服不是?!迸K{鄉(xiāng)說著就進了廁所打開了熱水器。
“可我習慣早上洗澡。”王起明抓著頭皮說。
“早上洗,這都什么毛病呵,真沒聽說過。不行,不行,你還是給我現(xiàn)在洗吧?!迸K{鄉(xiāng)堅持著。
王起明只好進了廁所,他的臉上露出了無奈的苦笑。
王起明幾乎一夜沒睡,他初次嘗到了孫子不好當?shù)淖涛?。他不是氣他嫂子對他的態(tài)度,他是咽不下哥哥比他強的那種世態(tài)。他下定決心離開這里。就是再不許當爺,他也不能寄人籬下。他要做出點事情來證明,他一點都不比哥哥差,甚至比哥哥還要強。這一夜他想了很多。別人家的兄弟兩個他不太了解,反正是自從他記事起,他和他的哥哥就相互暗中叫板,誰也不服誰,誰也不讓誰,誰都離不開誰,誰都想利用誰,誰都瞧不上誰,誰都想瞧誰的樂。總之,變著法兒的讓對方知道,你是不如我的,我是比你強的。競爭有時激烈有時和緩,競爭有時劍拔弩張,有時暗地里較勁。想著想著他笑了起來,因為他覺得,這多少有點像中美兩國的關(guān)系。
主臥房的門關(guān)得緊緊的,王起天和牛藍鄉(xiāng)也是多半宿沒睡。
“你說他這次回來是干什么來了?”牛藍鄉(xiāng)悄悄問丈夫。
“難說,現(xiàn)在還摸不清楚。”丈夫答。
“摸什么摸,用不著摸我就清楚。準是在美國又混不下去了,你忘了上次去美國,他連他的家都不讓咱們?nèi)ヒ惶?,這說明什么,說明他在美國連個家都沒有。”牛藍鄉(xiāng)分析給丈夫聽。
“這也倒是,怎么就不請咱們到他家里坐坐呢,可報上說他有好幾處房,還有個買賣。”
“吹的,是他花錢讓報紙給他吹的,你看他像做買賣的人嗎?依我看,他除了亂搞男女關(guān)系有一套,狗屁都不是。這次你可得長點兒教訓(xùn),千萬別像上次似的讓他給唬住,幫他忙活半天,除了一身麻煩,什么也沒得著?!?/p>
王起天點著一支煙說:“其實,甭管他有錢沒錢,他還是有點兒實力的,就看他會不會利用?!?/p>
“什么實力,他能有什么實力?”
“他有名啊,他大小也算是個名人了?!?/p>
“你可別提醒他,我瞧出來了,他自己還不知道他是個名人呢,愣頭愣腦的整個一個傻帽兒?!?/p>
“別這么罵,好歹他也是我的弟弟,你這么罵他,那我成什么了。”
“一樣,都是傻……”
牛藍鄉(xiāng)的話還沒罵出來,王起天就捂住了她的嘴,一翻身把她壓在了身下,他身下的牛藍鄉(xiāng)咯咯地笑了起來。
天開始發(fā)亮,不到七點王起明就起了床。他輕手輕腳地走進了廁所,擰開了新式的熱水器開關(guān),蓮蓬頭里噴出了溫度適中的水花。他站在水里,享受著晨浴給他帶來的舒適。
“這都哪的事呀,晚上剛洗了,這早上又洗,你以為這熱水是白給的哪,熱水器是用燃氣燒的,用燃氣是得花錢的。知道嗎你?”牛藍鄉(xiāng)的叫喊使嘩嘩的水聲立即停住,他匆匆擦干了身上的水,穿上衣服從廁所里走出來,穿過客廳就沖進了那間小客房。
“呆不住了,想走是嗎?”王起天推開門問。
“是,我想走?!蓖跗鹈鞯穆曇粲悬c顫抖。
“我不攔你。我是你哥,在你臨走前,我還得嘮叨兩句。”王起天說著給他點著了一支煙:“不管你走到哪,你都得把自己當成一個普通的北京人。先別急著做什么事,花他一兩年時間觀察觀察,學(xué)習學(xué)習,看看那些從海外來的成功人士,人家都是怎么做人做事的?!?/p>
王起明沒說什么,因為他怕再說什么,哥哥就能聽出他的失意和酸楚來。他“嗯”了一聲就走出了小客房,提起自己的行李就打開了單元的門。
嫂子沒有送他,只是哥哥在他臨關(guān)門之前,又語重心長地叮囑兩句:“要好好學(xué)打麻將,要學(xué)著喝點白酒,要……”
“砰”的一聲,王起明關(guān)上了單元門,快速地跑出了這幢樓。
王起明叫了一輛出租車,一坐進去就對司機說了聲:“王府飯店。”王起明是在跟他哥哥叫板嗎?就是不甘愿當孫子嗎?非要住高級飯店,去擺闊去當爺嗎?不是,當然不是,他是要去找艾米,那個在他遇難時,曾搭救過他、照顧過他的姑娘。
司機在北京的晨霧里,輕松地駕駛著,汽車里的收音機,正在播送著天氣預(yù)報結(jié)束語:本市首要污染物為可吸入顆粒物,空氣質(zhì)量屬于良。
天氣預(yù)報過后,收音機里又傳出來一首歌,是劉歡唱的《千萬次地問》,這首歌正是《北京人在紐約》的主題曲,王起明在美國聽到過。他非常愛聽,不僅愛聽,他還在中國城的音像專賣店,買了好幾十盤送給他的朋友,以此來炫耀自己。
司機聽了幾句就換了臺。
“別別,您還是調(diào)回來吧,我愛聽這個?!彼麑λ緳C說。
“得,聽您的?!彼緳C把臺調(diào)了回來接著說:“怎么著,瞧這意思,您是特喜歡劉歡唱這歌兒,其實我也特喜歡,只不過這首歌老了點兒,可是它再怎么老,也是叫人百聽不厭,您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