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學生時代起我就一直很喜歡天才這個字眼。自從讀了龍勃羅梭意大利犯罪學心理學鼻祖,認為罪犯在骨骼、顱骨等生理特征上就和常人不同。和叔本華的天才論之后,就暗地里在人群中尋找能配得上稱為天才的人,結果一直都沒發(fā)現(xiàn)。進入高中以后,有個教歷史的謝了頂?shù)哪贻p教師,據說能夠背得下全校學生姓名以及來自哪個初中,我懷疑這就是天才,因此特別留心這個人,結果發(fā)現(xiàn)他的課上得一團糟。后來才知道,記住學生和來自初中的名稱是他唯一引以為傲的地方。據說為了記住這些,他幾乎是嘔心瀝血,耗去了他大量的精力。
現(xiàn)在,我就坐在青扇對面和他說話,他的骨架、頭型、瞳人以及說話的聲調都和龍勃羅梭、叔本華描述的天才的特征非常相似。仔細想了想,似乎確實如此:蒼白消瘦、短小精悍,說話時帶有鼻音。
酒過三巡后,我問起了青扇:“你剛才說你沒有職業(yè),那你究竟研究些什么呢?”
“研究?”青扇像一個頑皮的小孩一樣,縮起了頸子,睜大的眼睛骨碌骨碌直轉。
“你是說研究什么?我這人討厭做研究,那不過是些拾人牙慧,給別人修修補補的活兒對吧?我是要獨創(chuàng)一派?!?
“獨創(chuàng)什么?搞發(fā)明?”
青扇咯咯地笑了起來,脫掉黃色的夾克衫,里面只剩了一件襯衫:“這非常有趣。對,就是一種發(fā)明,發(fā)明無線電燈,世界上如果沒有了電線桿的話,那就清爽多了。這對武打電影的外景拍攝也很有幫助,我是個演員,知道這一點?!?
夫人兩只眼睛瞇成了一條細縫,專注地仰望著他油油發(fā)光的臉。
“不行了,你已經喝醉了,總是亂說一氣,真是麻煩哪!哎呀,你可別在意?!?
“什么亂說一氣,真是吵死人了!房東先生,我真的是個發(fā)明家,我一直在想人究竟搞些什么名堂才能出名,于是就想到了發(fā)明。聽我說,坐過來點好嗎?請聽我講,現(xiàn)在年輕人都得了一種'名人病',自暴自棄又有些自卑。當然你不算,假設你是一位飛行員,你會猜繞世界一周最快的紀錄是多少?怎樣?抱著必死的信念,閉上眼一直往西飛行,睜開眼睛時,就可以看到層巒疊嶂的群山。結果對你這個整個地球的幸運兒來說,不過才花了三天的時間而已。怎么樣?還想當飛行員嗎?是不是覺得也沒什么意思?最終結果也還不過是個窩囊廢而已。呵呵呵,哎呀,對不起,真是抱歉。這樣都不行的話,那干脆去犯罪好了。這樣干一票,要做得非常漂亮,因此這次誰都得親自上陣,精打細算一番,最好是搞些像殺人越貨之類的大案為妙。你大可放心好了,什么?你擔心會被發(fā)現(xiàn)?只要一過法律時效期,立刻就聲名鵲起了。于是你便大受歡迎起來,但是,這和那些只需三天的飛行相比,需得有十年的耐力,估計不太符合現(xiàn)代人。好的,那么我就再教你一些適合你的比較穩(wěn)妥的方法,像你這種安分守己,但是有些好色的人來說,搞些花邊新聞,就可以揚名全村。跟別人老婆私奔怎樣?”
我倒是做什么都可以,突然覺得青扇在喝醉的時候很好看。這是張不同尋常的臉,我突然想起了普希金,難怪以前一直覺得這張臉似曾相識,現(xiàn)在終于確定是像在賀卡專賣店里所見過的普希金的樣子,長著一雙清秀的眉毛,以及布滿了深深的皺紋的蒼白的面孔。
我已經喝得爛醉如泥,最后還是拿出了懷里的代金券,到蕎麥面館去換了酒。接著又更加縱飲起來,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雙方都已經豁出去了,等不及以后慢慢道來,希望就在此時能夠更加了解對方。甚至逢場作戲地屢屢感謝對方,觥籌交錯之后,轉眼間,女主人已經不在了,大概她已經睡下了吧。我覺得現(xiàn)在非得回去不可了,于是握手道別。
“我很欣賞你這人!”我說。
“我也很欣賞你?!鼻嗌然卮鸬馈?
“那太好了,萬歲!”
“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