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大抵如此,我一喝醉,就有個怪癖,就是大呼萬歲。
這都怪我不勝酒量,也不對,可能跟我這人個性有關,做事就是一直拖泥帶水的,因此我跟他的交往才會總覺得怪怪的。
爛醉如泥之后的第二天,我覺得自己好像變化成了狐貍之類的,出門都是晃晃悠悠的,還在想青扇這人絕非等閑之輩。一會兒又想到我自己,到了這般年紀,還是獨身一人,一天一天游手好閑混日子,因此親朋好友都覺得我這人是個怪人,對我敬而遠之。但是我這人頭腦卻是再正常不過,行事中規(guī)中矩,按照所謂普世道德要求自己。相比之下,青扇卻有些與眾不同,絕非一個好市民,我作為他的房東,可能還是別把這人看得太透為妙,這樣想來,四五天以來我都對他不再過問。
然而,搬來了一周以后,我又再次碰到了他。那是在澡堂里,我剛踩進溫水的時候,突然聽見有人大喊了一聲。正值晌午,澡堂中沒有別人,只有青扇一人在洗澡。我有點慌亂,趕緊到水龍頭前蹲下,全身涂滿了肥皂搓起了泡泡,顯得手忙腳亂,回過神以后,慢慢地打開了龍頭,將手上的泡沫沖掉,又踏進了池子里。
“那天晚上多謝款待?!蔽疫€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青扇一本正經(jīng)地說,“這不是木曾川的上游嗎?”
我順著青扇的目光看了過去,他指的是澡堂墻壁上的一幅油畫。
“這油畫比真正的風景還好看呢。不對,正因為這是油畫,才更顯美麗。”他說的時候看著我,微笑起來。
“嗯?!蔽乙参⑿α似饋?,因為我實在不知道他說的是什么意思。
“這還是經(jīng)過一番辛苦才得來的呢,這人內(nèi)心高貴才能作出像這樣的畫。估計他絕對不會進這家澡堂吧?!?
“不過我倒覺得應該還是會來吧,一邊望著自己的作品,一邊泡著熱水澡,不也很舒服嗎?”
我這番話并沒有引起青扇的注意,他輕輕敷衍了一聲,又將自己的十根手指捏到一起,盯著指甲看。
青扇先走出了澡堂,我一邊泡在熱水中,一邊看著更衣室里的青扇。他今天穿著鼠灰色的捻線綢子衣,我有些吃驚他在鏡子前待了太久。一會兒,我也從池子里起來了,青扇悄悄地坐在更衣室一角的椅子里,在那抽煙等我。我暗自叫苦,結果兩人還是一起出了澡堂,他悄悄對我說:
“唯有坦誠相見時,才最能讓人輕松。不過這是指男人與男人之間呢?!?
他又邀請我到家里做客,但途中先跟他分開了。我回到自己家里稍稍梳理一下頭發(fā),然后應他之約,馬上到他那兒去。結果人不在,只有女主人一個人在家,在陽光下坐在走廊里讀晚報。我輕輕推開了玄關外面的柵欄,穿過小庭,站在走廊前,問道:“不在嗎?”
“對啊?!彼卮鹫f,視線并沒有移開報紙。她也是咬緊了下唇,顯得不是很高興。
“去了澡堂還沒有回來?”
“對!”
“奇怪,我倆是一起洗的澡,而且還是他叫我過來找他的?!?
“他這人說話不大靠得住?!彼缓靡馑嫉匦α诵?,又翻了一頁報紙。
“那我就先告辭了?!?
“哎呀,要不先等等?至少也得喝杯茶再走吧?!迸魅耸掌饒蠹?,朝我這邊遞了過來。
我在走廊里坐下,庭院里的紅梅都含苞欲放。
“最好還是別信木下的話為好!”她突然在我耳邊小聲說道,冷不防嚇了我一跳,她端過來一杯茶。
“為什么呢?”我認真起來。
“他這人很不靠譜?!迸魅藫P起一邊眉毛,輕輕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