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仍然緊鎖,這回我繞到了后院去看了看,院中五株霧島杜鵑花團錦簇,紅梅花則飄落滿地,僅剩下滿枝綠葉。百日紅的枝干上在已經(jīng)在裂開的口子里萌發(fā)了新芽。防雨滑窗也是關著,我輕輕地在窗戶上敲了兩三下,低聲喊著:“木下先生!木下先生!”結果還是一片寂靜。
我又試圖透過木板的縫隙往里面偷窺。不管年紀大小,反正只要是人,大概都有這種愛好。屋子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見,但是能夠察覺出人應該是睡在六疊大小那間房子里。我從滑窗邊走開,盤算著要不要再次叫叫看,但是最終還是沒有這么做,而是直接轉(zhuǎn)身回家了。
剛才在窗邊偷窺時的心情現(xiàn)在想來有些后怕,這更加促使我心神不寧地往回走?;氐郊視r剛好來了客人,于是就和他天南地北地聊了起來,不一會兒天就黑了。送走客人以后,我又想第三次去青扇那兒瞧瞧,心想這次該不會還在睡覺吧!
青扇家里亮著燈,大門也敞開著。
我敲了敲門,他問道:“誰?”
“是我!”
“啊,原來是房東先生。請進!”于是我走到了那間六疊大小的起居室。
屋子里的空氣有些沉悶,我在門口站著往里面瞧了瞧,青扇穿著睡衣在家里收拾著東西。暗淡的燈光下,看上去他好像老了許多。
“已經(jīng)準備就寢了?”
“嗯,不過沒關系,已經(jīng)睡了一整天了,說實話,因為只有睡覺是不用花錢的?!闭f著說著就已經(jīng)把房間收拾妥當,然后跑到玄關這里來,“讓您久等了?!?
他似乎沒怎么看我的臉,匆匆埋下了頭。
“房租哪,還沒有什么著落?!崩洳环浪谷粨屜纫徊秸f道。
我立刻火冒三丈,但還是沒有去接他的話。
“老婆跑了?!彼恐T口的拉門上,默默地蹲在那里。由于他是背對著燈光,所以臉看上去是一片漆黑。
“怎么回事?”我嚇了一大跳。
“她已經(jīng)開始厭倦跟我在一起了,大概是有了別的男人吧。她就是這種女人?!边@次他回答得干凈利索,感覺完全不像平常的風格。
“什么時候的事?”我在玄關的地板上坐了下來。
“哎,大概是上個月中旬的事情了,你要不要進來?”
“不用了,今天還有些其他事?!蔽倚睦镉行┎皇娣?
“說起來真是丟臉,我靠著女方家吃軟飯,于是才有今天這樣的事發(fā)生?!?
從這副從容不迫的說話語氣可以聽出,很顯然他已經(jīng)下了逐客令。我故意從和服袖子里拿出香煙,問他借個火。他一言不發(fā)地走到廚房,拿了一大盒廉價火柴。
“怎么不去找個工作呢?”我邊抽著煙,決定這次一定要慢慢說個清楚。
“沒辦法工作呢,因為我這人能力不行。”他說話語氣跟剛才一樣爽快。
“別開玩笑了?!?
“沒開玩笑,如果能工作我早就工作了?!?
這次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發(fā)現(xiàn)他也有坦率的一面。心中雖然很多話堵在那里,但是如果今天給予同情的話,房租的事情多半不了了之,想到這里,我又給自己打了打氣。
“這樣的話就麻煩了,我很苦惱啊,你該不會一直就是這樣吧?”我把還沒吸完的煙扔在地上,紅色的火光在水泥地面上啪地散開,然后又熄滅了。
“對啊,我肯定會想辦法,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些眉目了。非常感謝,能不能再寬限我?guī)滋炷兀烤蛶滋???
我又叼起第二根煙,再次劃亮一根火柴。借著火柴的星光,才能看清從剛才起就一直忐忑不安的青扇。我嚇得不禁將燃燒的火柴掉在了地上,因為我看見了一張魔鬼一樣的臉孔。
“那我就改天再來。要是再沒有的話那就沒辦法了。”我巴不得早些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