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靈醫(yī)生?地方檢察官辦公室的?局長打過電話,說你今天早上會來。我叫達爾頓,助理法醫(yī)。尸檢是我主持的?!边@位精神頭十足、很有職業(yè)模樣的年輕醫(yī)生正在嚼口香糖。法醫(yī)快步走過一段走廊,拜佐爾在后面走得不徐不疾。他們走進一個沒有裝飾的房間,屋里很涼,飄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八_姆,十七號!”達爾頓醫(yī)生叫道。
“好的。”值班的人答應道。
“除了內臟和大腦之外都在這兒?!边_爾頓的上下顎有節(jié)奏地動個不停。
拜佐爾注意到的頭一件事情是赤裸的女孩實在瘦得異乎尋常。沒有生機的臉孔洗去了粉黛,鮮黃色一直染到喉部,結束處的線條參差不齊;其余的皮膚呈暖象牙色;空洞的雙眸是灰色的,襯著羽毛般的黑色睫毛,顯得格外暗淡;黑色的眉毛修成斜對角形狀,和爪哇娃娃的眉毛有幾分相似;腹部用平紋細布的條帶裹緊,遮住尸檢時剖開的切口。
拜佐爾開始用貝迪永① 發(fā)明的方法析解女孩的面容,這種方法幫助過法國警方,有了口頭描述就能重現(xiàn)他從未親眼目睹的面容:“基礎輪廓——橢圓形,五官——正常,鼻——鼻根深度——短,基底——水平,高度——凸出,尺寸——小,鼻尖——尖角,鼻翼——擴張,分隔線——清楚……”
他忽然停下?;钪鴷r,這面孔曾經美麗;呆滯的灰眼曾經閃亮;干枯、張開的雙唇曾經在微笑時現(xiàn)出誘人的曲線。他為什么如此確信?他的心底里漸漸升起一種信心,他見過這張臉孔。但是,在哪兒呢?女孩太年輕,不可能是故知舊友。然而,若是最近遇到過她,為什么他就是想不起來呢?
他抬起一只癱軟的手。指甲很長,指節(jié)較窄,關節(jié)柔軟,保養(yǎng)良好。表皮,無破損;指甲,橢圓形。這雙手肯定不屬于自己洗衣服的女人。可是,她的衣服上卻沒有洗衣房的標記。
“我說,”薩姆打破了寂靜,“那個黃色有沒有可能是什么涂妝?”
達爾頓搖搖頭:“是里頭的。結膜是黃的,內分泌物也都是。一開始我還以為是黃疸,可是其他的癥狀不符合。中暑的全部表征都在這兒了——肺部充血和水腫,各臟器遍布淤癍,肝臟小葉分離,腎小管變性,還有心肌顯著破損。”
“真可怕。”拜佐爾說。他研究著尸體的上下顎,“沒有填充物。沒有齲齒。只有富人才可能把牙齒保護成這樣?!?/p>
“但是她的衣服很廉價!”達爾頓對此不敢茍同。
“正是關鍵。衣服還在嗎?”
“是的,先生?!彼_姆說,“要我拿來?”
“謝謝了?!?/p>
拜佐爾細細查看品質低劣的黑色外衣——衣服的領口和袖口各有一道綠色勒邊,拿起質地如紙的高跟鞋研究,連又輕又薄的人造纖維貼身內衣褲也不放過。衣物的品位不差,但都是機器制造的廉價貨色。
“她不像穿這種衣服的女孩?!彼^續(xù)察看外套——粗糙的黑色棉布,沒有皮毛,襯里縫著品牌:市政廳百貨公司①。“巴黎最便宜的百貨商店,”他說,“能讓我看看你的報告全文嗎?”
達爾頓醫(yī)生換了一邊面頰嚼口香糖:“要是需要,我可以給你一份?!?/p>
“多謝。我想內臟的毒理學試驗已經做過了吧?”
“不歸我管。那活計是市屬毒理學家蘭伯特的?!?/p>
拜佐爾抬起頭:“不是‘小豬’蘭伯特吧?”
“他們的確管他叫‘小豬’。認識他?”
“認識——如果是我說的那個‘小豬’的話。他的實驗室在哪兒?”
“貝爾維醫(yī)院。”
外面,沒精打采的太陽投下缺少熱量的光線,落在排水溝里堆了兩英尺高的積雪上。拜佐爾迎著北風從停尸房走了一小段路,來到醫(yī)院。他還沒同市屬的毒理學家打過交道。他為地區(qū)檢察官做的事情主要是檢驗被告人的精神狀態(tài)和證人可靠與否。不過,他依然有個模糊的印象,大概在報紙上謀殺案報道中見過“蘭伯特醫(yī)生”這個名字。真的會是他在約翰斯·霍普金斯認識的“小豬”蘭伯特嗎?多年在巴黎和維也納的求學生涯,讓拜佐爾和學生時代的朋友都斷了聯(lián)系。
“我是地方檢察官辦公室的。請問在哪兒能找到蘭伯特醫(yī)生?”
“四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