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今天又不查房，為什么一看見我又把口罩戴上了呢？"

他又一愣："我是那樣嗎？"

"當(dāng)然啊，我進(jìn)去之前，你在跟一個人說話，并沒戴口罩，我一進(jìn)去你就把口罩戴上了。"

他顯然有點答不上來。

她不想再為難他，轉(zhuǎn)而問："你說你女朋友跟你吹了？"

"嗯。"

"為什么？"她問完就有點后悔，怕他覺得她多管閑事。

但他很老實地回答："因為我家是農(nóng)村的。"

這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因為他上上下下找不出一點農(nóng)村人的跡象來，說的也是一口正宗的A市話，她這個在A市土生土長的人，都聽不出一點他有外鄉(xiāng)口音。她不相信地問："你家是農(nóng)村的？哪里的？"

"B縣的。"

B縣不是A市的近郊，應(yīng)該是農(nóng)村，但她沒想到現(xiàn)在還有人瞧不起農(nóng)村人。她不解地問："但你不是在城市工作嗎？"

"家是農(nóng)村的。"

"你女朋友是哪兒的人？"

"B縣的。"

她不由得笑起來："她自己不也是農(nóng)村的嗎？"

他咕嚕一句："她是女的嘛。"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是說B縣的女的不算農(nóng)村人，還是說女農(nóng)村人可以瞧不起男農(nóng)村人？她覺得他咕嚕那一句時顯得那么天經(jīng)地義，于是問他："她就為這事跟你吹了？"

"嗯。"

"那幾個小護(hù)士不知道你女朋友為什么跟你吹？"

"知道。"

"那她們?yōu)槭裁聪氲秸椅?？難道不怕我也嫌你是農(nóng)村的？"

她希望他說點類似于"她們知道你不會嫌棄農(nóng)村人"的話，或者說點"她們看出我喜歡你"之類的話，那就有點浪漫了。

但他的回答大煞風(fēng)景："怕什么？又不是真的介紹朋友，只是找個臨時的。"

她氣昏了，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聲調(diào)："你說的這個'臨時的'是什么意思？"

他四面環(huán)顧一下："小聲點。"

她壓低聲音："'臨時的'是什么意思？你們把我當(dāng)什么人了？"

他似乎不明白她為什么生氣，解釋說："'五一'快到了，我要回家，怕爹媽問起女朋友的事。"

她明白了："哦，你的意思是臨時找個人冒充你的女朋友？"

"嗯。我知道你不會干這種事的，我叫她們幾個別瞎搞……"

"誰說我不會干這種事？"

"你會？"

"當(dāng)然啦。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

"要坐很遠(yuǎn)的車，還要爬山。"

"我不怕。"

他很開心，許諾說："如果你'五一'跟我回家，我給你報銷來回的路費。"

她心里一樂，呵呵，這就是你給我的回報？好大方！難道你還準(zhǔn)備我自己掏錢陪你回家裝門面？

面端上來后，滿大夫立即埋頭苦干起來，吃得十分專注，旁若無人。

丁乙吃面是"遙看瀑布"的吃法，挑起一筷子面，定格，看著那些失去平衡的面條們稀里嘩啦掉下去，只把筷子上的幸存者喂進(jìn)嘴里，而且只喂前面一段，再用筷子夾著面尾巴，一點一點往嘴里喂。

但滿大夫就不是這么個吃法了，他夾起一大筷子面，只拖到碗沿那里，大嘴一張，咬住面?zhèn)?，?嗞啦"一吸，一筷子面全部進(jìn)嘴，面條上的湯水被他"嗞啦"得浪花飛濺，有的濺到嘴唇上，有的落回面碗里，丁乙第一次直觀地見識了"鯨吞"這個詞。

滿大夫風(fēng)卷殘云地吃完了面，抬頭看她，發(fā)現(xiàn)她那碗還沒怎么動，好奇地問："你不愛吃？"

"愛吃啊！"

"那還不快點吃？牛肉面，冷了就不好吃了。"

"我吃不了這么多。"

"那就給我一些吧，吃不完浪費了。"他伸過碗來，她把自己碗里的面和牛肉夾了很多給他。

他問老板要了些辣椒，加在碗里，邊吃邊說："你吃這么少，是不是怕長胖？"

她一笑，沒回答，知道他肯定是那種海吃海喝都不長膘的人，無法理解那些喝涼水都會長胖的人的心情。

他安慰說："你不胖，可以多吃點。"

"你怎么知道我不胖？"

"肚子里沒多少板油么。"

她樂了，他說她肚子里沒多少板油，聽上去好像是個屠戶在談自己殺過的豬一樣。她笑著問："沒多少板油？那就是說，還是有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