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真冷?。★L(fēng)蕭瑟至極，柿子樹的葉全部掉光了，光禿禿的枝叉楞楞地杵在半空中，像要刺穿誰的心。我開始習(xí)慣獨(dú)自行走，不再需要維男或任何人的陪伴。我在不知不覺中長的出水芙蓉般亭亭玉立，心，也在不知不覺中堅硬、剛強(qiáng)，毅然決然。

沈瑤晶為什么會有那種氣質(zhì)？那種語氣，那種笑容，那種曖昧不清、放縱不羈，是不應(yīng)屬于她的??！斌鋮有一點(diǎn)傷心地想，心里升起一種并不美好但十分實(shí)在的感覺。人都是這樣，自己渴望改變，卻希望別人永遠(yuǎn)如初。他沒有把這種感覺告訴佳文，他似乎寧愿相信這是種錯覺，但卻錯得太真實(shí)。

年過了，佳文還沒有動身離開的準(zhǔn)備。蝶忍不住問他，他反問：“你希望我走嗎？”

“當(dāng)然不了?！?/p>

佳文便笑了，說：“我可能走不了了，遇到點(diǎn)麻煩?！?/p>

這個騙子！蝶暗暗地想，卻不動聲色，表情依舊可愛。

同時沈瑤晶也問佳文同樣的問題，這根本就是謊吧！她有和蝶相同的怨恨感，是經(jīng)歷得太多，自然而然練就的一種自我保護(hù)及對欺騙的敏感。他根本就是想得到蝶而故意設(shè)計的騙局，男人都是騙子！但他怎樣又與我何干呢？騙的又不是我。即使他騙的是我，我也不會發(fā)作，這種欺騙太無傷大雅了，愛情本就是虛無縹緲的謊嘛！沈瑤晶這樣想，兀自笑了，笑得冰冷而殘忍，又很憂傷。

他們再次做愛，男人開始覺得有點(diǎn)怪異。身下這女人的胸口上有似乎不是他留下的吻痕。他想了又想，那不是他留下的。他做到一半，嘎然而止，倒身睡去。事實(shí)上他并沒有睡著，他整夜失眠。女人捅捅他，他不理。女人從后面抱住他來親他的脊背，他不應(yīng)。她流下淚來，黑暗中瑟瑟地抽涕，顫抖。他皺著眉，心如刀割。

蝶不敢問為什么，她心虛。有些事也不需要問，他想說他就會主動說出來，如果不想，追問和逼問，刨根究底地問，豈不是更可怕？我不知道蝶是怎么想的，但我猜她的心應(yīng)該跟我不相上下吧！眼淚只是發(fā)泄或者武器，并無悔改之意。在男人面前如果不小心紅了眼眶，女人的心里除了少許的委屈，更多的應(yīng)該是竊喜。

佳文一整夜心潮澎湃。

不止一夜，他之后幾天都心潮澎湃。幾天之后，他在東城經(jīng)歷了一場惡戰(zhàn)，我不知道對方的情況怎樣，只看到佳文傷了一只眼睛。但我猜對方應(yīng)該傷得更嚴(yán)重，不然以佳文的經(jīng)濟(jì)實(shí)力，不會還向我和斌鋮各借了兩千塊錢。如果不是因?yàn)殄X，他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告訴我這件事。享和也出了一千，我追問他始末，他只告訴我東城那孩子是蝶以前的男朋友，而且好像一直都有來往。我干笑兩聲，說原來我還是挺純潔的！

事情第二天，蝶和佳文正式分手了。

蝶大罵，說他無理取鬧，小心眼兒，亂猜疑，然后又扯到出國的問題，說他是騙子，騙她上床而已，甚至扯到最初他從中作梗使斌鋮不接受她。佳文輕蔑地浮起一絲笑意，說他不知道倒底是誰老把事情復(fù)雜化，是誰一直在說謊。

年輕的，火熱的，至死不渝的，無與倫比美好的愛情猛然扯下了它迷霧般散發(fā)著芬芳的面紗，它的猙獰立刻比戰(zhàn)爭、毒品和污染更讓人不堪。然而人類偏偏要讓本貧瘠的大地上開出絢爛豐腴的花朵，卻不知多半是毒的。

佳文在痛苦不堪的夜晚想起沈瑤晶，想起她翩翩的碎花裙，操場外專注而怯懦的目光，辭不達(dá)意的拘謹(jǐn)，酣然一笑的坦蕩。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錯過了什么，或者說，錯失了什么。他打開手機(jī)，找到沈瑤晶三個字，閉眼傾聽嘟——嘟——的等待。

晚上九點(diǎn)，我看到手機(jī)上的一個未接，是半小時前佳文打來的。我心里還是莫名悸動，雖然我已不是那個青澀的小少女。我不知道為什么，佳文的存在讓我局促不安、不知所措，他永遠(yuǎn)讓我重溫少女涉世未深、情竇初開的情懷。世上總有東西要克住你！我努力讓自己相信，面對愛情，我不在乎！但佳文一個眼神，一個微笑，一個招呼，一個短信，一個電話，就把一切偽裝都打得粉碎。我越努力把愛情踩得低賤，他就越能把它舉得高尚。

于是我離開家，踏著夜幕找一個男人。雖然我初三，但初三的我其實(shí)無比放縱，拒絕和他們?nèi)シ艧熁ǎ贿^是拿初三當(dāng)借口。

佳文在我們家院兒門口等我，穿了件亞藍(lán)色登山羽絨服，里面可見米黃色繡了淡淡花紋的襯衫，味道很異國他鄉(xiāng)。底下是黑色改良西褲，然后是黑皮鞋。看到這樣的他，叫我眼前一亮，也叫我有點(diǎn)不敢相信他是那個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為一個叫蝶的女孩至死不渝的佳文。不過，我喜歡。養(yǎng)眼的東西讓我砰然心動，心曠神怡。

他左眼上蒙著紗布，白白的，軟軟的，看上去不像一個傷。莫名其妙，我看著他，就覺得好美好美。我們并排走著，肩并肩，肘并肘（其實(shí)不太可能，他比我高了有二十公分）。冬天的夜晚天那么冷，我們都把手插在口袋里，說話時嘴里吐著白氣。沿街的店鋪燈火通明，鮮花店、水果店、文具店、書店……往外冒著一股股溫暖。我們走過一條街，兩條街，我凍得鼻尖都紅了，但卻不覺得寒冷。然后我們走進(jìn)一間靜吧，他說：“酒吧也不都是那么壞的地方。”

他帶我進(jìn)去的那一間，確實(shí)沒有人聲鼎沸、夜夜簫歌。他使勁抽煙，那種狀態(tài)頹廢得特漂亮。他說：“不行了，我一定得跟你說說，不然太他媽憋屈！”然后他一吐為快，說了好多關(guān)于他和蝶的事。

那一刻，我覺得多么自豪啊！

服務(wù)生過來問我們喝什么，我說瑪格麗特。佳文把菜單單手遞還給服務(wù)生，說小孩子喝什么酒，兩杯可樂。我撇撇嘴，說：“你知道可樂加味精什么味道嗎？”

他打我一下，說：“別瞎想，等你長大了我會給你講。”

那一刻，我又覺得我多么幸福啊！

盡管我已不是當(dāng)年那個除了單純一無是處的小女孩；盡管我已經(jīng)能拿著避孕套戲稱“筆”袋；盡管我一面指著男生的下半身喊“你他媽犯尊重點(diǎn)”一面嘎嘎嘎笑個不?！窃谖姨魺粢棺x的時候；在我拼命書寫一張又一張白花花的試卷拼命賺那一分兩分一名兩名的時候；在我半夜驚醒爬起來做一道突然有思路的物理題的時候；在我趴在寫字臺前流著口水半昏迷狀態(tài)中的時候……我是多么渴望一個關(guān)心我愛護(hù)我照顧我的男人！

佳文這個男人，我原以為他是我夢寐以求的童話中的王子，然而他更像大哥一樣，給我以幸福，給我以甜蜜。我還愛他，不置可否，而且我越來越清楚那個確實(shí)叫愛。愛他像大哥一樣給我幸福和甜蜜，愛他在我孤獨(dú)時帶給我情不自禁的思念，愛他當(dāng)我傷心時一個笑容就賜予的勇氣。這，不是愛嗎？

我望著他左眼上的紗布，覺得這男人好酷！

我相信世界上一定還有一個這樣的男人，為了愛情奮不顧身、至死不渝。那個人應(yīng)該在某個地方等待著我，不管天涯海角，我就是翻遍整個地球，也要把他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