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知道,”她焦急地解釋著,“我原本已經(jīng)絕望,覺得過不來了。但我沒得考慮!反正只有死路一條。是上帝在暗中幫我,你沒體驗過,是不會知道上帝的力量有多大。”
說著,女人的眼中已是瑩瑩淚光。
“你是奴隸?”伯德先生問。
“是的,先生,我是奴隸,主人住在肯塔基?!?/p>
“是他對你不好?”
“不,先生!他是個非常好的主人?!?/p>
“那是女主人對你不好嗎?”
“也不是,先生,我們親如母女?!?/p>
“那這么好的家,你為什么以身犯險跑出來呀?”
女人驀然抬頭,打量著伯德夫人,她發(fā)現(xiàn),伯德夫人正在服喪。
“夫人,”她突然問,“您這是失去了孩子?”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整個屋子瞬時沉寂。
伯德先生轉(zhuǎn)身走到窗前,而伯德夫人已是哭得梨花帶雨。
漫長的幾分鐘后,夫人說:“你為什么會這么問?我們確實剛失去一個孩子?!?/p>
“那么,您一定能理解我的。我曾經(jīng)接連失去過兩個孩子,就埋在那邊的墳地里,現(xiàn)在,我只有這一個孩子了??墒欠蛉耍腥撕椭魅撕灹似跫s,想把他從我身邊奪走,賣到南方去。知道此事后,我?guī)еB夜逃出來,一直追我到河邊?!?/p>
女人如泣如訴,但眼淚始終沒有落下,她的眼淚已經(jīng)流干了。
旁邊所有的人都各自唏噓,表達(dá)對她的同情。
作為政府高官,議員先生當(dāng)然不可能也像眾人一樣大放悲聲,他一直背對著大家,默默凝望著窗外漫漫暗夜,時不時地清清喉嚨,或擦擦鏡片。如果你細(xì)心注意的話,他還有偷偷擰鼻子的動作。
“都這樣了,你怎么還說你主人很仁厚呢?”他突然轉(zhuǎn)身問道,同時咽喉滾動,分明在壓抑自己的哽咽。
“他確實很仁厚,而且女主人對我更沒話說。但我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反正是被人莫名其妙地控制了。我恰好偷偷聽到他和那個人的談話,后來又聽到女主人一個勁兒為我央求,但是主人告訴她,他別無選擇,已經(jīng)和人家簽了契約。我必須走,孩子是我整個世界,沒了他,我也活不下去了?!?/p>
“那你丈夫呢?”
“我丈夫是另一個莊園的奴隸。他們不讓他回家看我,還說也要把他賣到南方……也許,我們這一生再沒有見面的機(jī)會了。”
她的訴說那么平靜,近乎冷漠無情,甚至那些粗心的人都會認(rèn)為她在說謊。然而,只有她烏黑的雙眸所透露出的那份內(nèi)心深處的悲傷和絕望才能說明,她說的都是真的。
“那你打算到哪兒呢?”伯德夫人問道。
“加拿大!我想知道加拿大在什么地方,離這兒遠(yuǎn)嗎?”她望向伯德夫人,單純的目光充滿了信賴。
“孩子,太遠(yuǎn)了,”夫人說,“我們會盡力幫你的。黛娜,先在你房間為她搭個床鋪吧,可憐人兒,先放松下來,相信上帝會保護(hù)你的?!?/p>
伯德夫婦再次返回客廳。
夫人坐在火爐旁的小搖椅上,一邊搖著,一邊想著什么。伯德先生則在屋里踱來踱去,不停地說:“唉,這事兒太難辦了!”
他突然走到夫人面前說:“親愛的,我們得讓她今晚就離開這兒,抓她的那幫人明天一大早估計就會趕到這兒,要是有人看到我們收留他們倆,麻煩就大了?!?/p>
“今晚?你讓他們到哪兒去?”
“這我知道?!辈孪壬呎f邊開始穿靴子。剛把腳伸進(jìn)一半,他停了下來,雙手抱膝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真夠煩的,太難辦了!”終于,他又開始系鞋帶。
“這就是殘酷的現(xiàn)實?!弊h員拿另一只靴子,又開始坐在那兒,盯著地毯再次陷入沉思,“必須這么處理,盡管……可是也不一定……唉,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似乎從未如此心事重重,呆望著窗外,緩緩穿上另一只靴子。
伯德夫人向來謹(jǐn)言慎行,眼下,她非常清楚丈夫心里的矛盾。但她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盡量不去打擾他思考?,F(xiàn)在,只能看他怎么決定了。
“我知道,”他說,“以前有叫梵·特魯普的肯塔基人,當(dāng)初,他把自己所有的奴隸放了之后,在小溪的上游大概幾英里外的森林里買了塊地。那個地方人跡罕至,幾乎沒人知道,我想,暫時在那兒還至于被發(fā)現(xiàn),她應(yīng)該會比較安全。問題是,只有我知道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