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有兩張面孔,一張白臉,一張黑臉;愛也有兩個身體,一個光溜溜,一個毛茸茸。愛還有兩只手,兩只腳,兩條尾巴;每個肢體,事實上都有一個相反的副本,緊密相連,分割不開?!闭f這話的伍爾芙,曾為愛擔驚受怕;
不知道伍爾芙是否意識到,其實是男人在懼怕女人??蔀槭裁茨?,難道因為女人身體多毛?女人們把尾巴藏在哪兒呢?當然藏在背后!索爾·貝婁說,女人吃生菜,喝人血。其他人也同樣把女人描繪成惡的造物——首先就見諸《圣經(jīng)》。假使捫心自問女人是否真的如此可怕,那么我也會被自己嚇出一身冷汗。好奇和多疑的目光向我一束束射來,我究竟是該迎合他們,還是往后退縮?我不知道。我想盡量讓人放心,盡量解釋自己沒有惡意,甚至發(fā)誓說我連出賣人的能力都沒有,可對這最后一點,雖然我竭力想相信我自己,但還拿不準。我感覺男人根據(jù)行為作出判斷,女人則是憑信仰。我們看不到瘋狂,因為瘋狂就潛在我們身上,正像歇斯底里就附在我們神經(jīng)里。我們性情溫和不做作的時候,其實看起來更甜美可愛,可我們卻自以為難看,有點蠢;當我們充滿自信,變得精明市儈,反倒覺得自己很美,因為此時我們才能找到同類。
說到底是我們這群普普通通的凡人鑄就了大地的基礎(chǔ)。我們活在地下,以泥土為生。腿腳緊緊貼在一起,絆手絆腳的,我們只得盤踞不動。電影明星是如何從這種肥沃、陰暗而沉重的生活中掙脫出來的呢?那些真正的明星只有在不自知的情況下,才是明星。例如,瑪琳·黛德麗初出茅廬,出演《藍天使》時;瑪麗蓮·夢露演肥胖搞笑的小角色時,當時的她也許認為一輩子都只能如此了。還有葛麗泰·嘉寶,成名之前,她是獨一無二的,有些男子的英氣,絕非尋常女子的套路,站在男人中間又太過嬌媚。在奧蘭多的臉上,也能讀到呼之欲出的女性之美?!霸谀瑹o聞的人身上,自有隱形的恩寵之光?!?
但身為普通人這個理由就能吸引到他嗎?難道光憑這點并不能能讓我放心。他有多出色??!他的眼微微的張開一條縫,縫里射出一道白光,還隱隱地被淡淡的黑睫毛遮去了一點。他鬢角有點高,顴骨白皙,與他那堅定的目光并不般配,感覺他在因為童年不幸而落下心結(jié),也許他因缺少母愛而變得脆弱,卻從母親那里習得魔法,也許他曾目睹女人與女人之間的戰(zhàn)爭,目睹她們爾虞我詐的較量,時時生活在母親羽翼的保護下,不受到炸彈的攻擊。但不管怎樣,他身上流露出的這種脆弱氣質(zhì),只會讓我更癡迷與他。
除了他戲劇性的身世,他還博聞廣智,他總是有獨特的分析視角。連他的腦袋也長得很好看,頗具男子氣概,使人想起章魚圓形的身體。說起章魚,這是一種非雌非雄的動物,感覺靈敏,速度迅捷,什么都逃不出章魚的觸須。
很快,我就被這個多愁善感的身體所迷惑。他謎一樣的性格如同巨大的黑洞,緊緊地抓著我。曾經(jīng),他父親般的手掌保護著我,讓我不至于太過柔弱,現(xiàn)在的我,仿佛已伸開翅膀,振翅翱翔,再也不強忍住眼眶的淚。我感到自己是個女人了,感到自己又成為大地,找回了神秘、溫順與庇蔭的感受。他會保護我,也將成為我的靠山,他也會輕撫我的臉頰。智力上他超過我,我要盡力猜測他而他總能輕松地理解我;在身體上,我們契合得天衣無縫。他是可以全然信任的對象,在我多年走馬燈一樣的情人更替中,我知道自己一直在期待他這樣的人,他滿足我對男人的所有幻想。我向他敞開心扉毫不保留,期待他也能這樣回報我。我知道他眼中還有膽怯,還有畏懼,但不論怎樣,他就是既怕又愛,既惶恐又親切的目光。
我們就這樣在一起了。我們彼此需要,手拉手出門,講著彼此的故事、彼此的生活,我們一起喝酒,干了一杯又一杯。我歡笑,我開心。別問我這是否是完美的愛情,我甚至并沒有自問是否墮入情網(wǎng),因為我感覺到那種感情是愛情以外的一樣東西,但更好,更偉大,更廣博,卻說不清道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