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另外一件事是突然有天我看小明跟另外一個女生馬瓊打得火熱，我問他們在課間嘀咕什么。小明神秘地遞給我?guī)讖堊謼l，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眼。我仔細一認居然是我“奴隸”的筆記——這好像是她的日記？！

原來小琳一直和馬瓊互相傳閱著彼此的文字以此對抗乏味的課程，她們偶爾有一些少女微妙的對話，但更多的是小琳大段大段講述微妙的情緒讓馬瓊目瞪口呆。那些文字瞬間就能滿足我的閱讀快感。那個時候還根本沒安妮寶貝什么事，我敢肯定那些語感并不遜色后來風靡那么多年的文壇女作家的味道。而這些文字出自我的奴隸之手。我唯一要做的就是捅了捅小明，哥們，再弄點來。

小明后來又拿來了十來張，馬瓊讓我們一定要保密。我看得很愉快，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很難回憶起那些句子。她很喜歡用隱約的句子表達苦悶，苦悶并沒什么值得稱道的。但我想小琳的確是適合寫作的，我記得我看到最早的句子有類似這樣的“小孩常常把大人認為復(fù)雜的事情簡單化，而把簡單的事情弄復(fù)雜”。——這他媽真是我的小姑娘寫的？

那天我看得太投入，我的奴隸過來跟我請安，她看到了寫滿自己情緒的字紙，突然尖叫了起來，沖上來用力地撕掉紙張，撕得粉碎。她的表情讓我感覺像我看了她的裸體，她那種尖叫是真正像遭遇了恐怖的事情，我像個怪物嗎？她隨即問：“你是不是都看過了？”

我哪知道是不是看全了，但我呆滯地點頭，她就憤憤地氣著走出了教室，留下驚魂未定的我。過一會兒馬瓊就失魂落魄地找我和小明，說小琳一直躲在被窩里哭。我才明白我好像犯了什么彌天大錯。

馬瓊讓我把看過的日記都還給她，那是一張一張的紙片。上面密密麻麻都寫滿了字，小琳的字體都很小。卻很好看，有一陣我喜歡模仿她的字寫得特別小，以此掩飾我字跡的拙劣。但她的字跡很美。

馬瓊不知道我偷偷保留了我最喜歡的三頁日記，至今仍鎖在我家中的保險箱，和我的陳年獎狀塞在一塊。每隔一段時間我會取出來觀看，上面的圓珠筆字已然模糊。

在經(jīng)過一個禮拜的不理睬，她突然有天走向我的課桌。我當時很緊張，她說：“主人，能借我只黑筆嗎？我的筆壞了?！蔽液退ハ鄬νS即我們都笑了。那刻，我有種說不出的暢快感。

“你是不是想看我的日記？”她隨即這樣問我。

我吃不準她想如何，只是點頭：“嗯，很好看！”

“這是寫給你的！”她遞給我一整張紙，是寫給我的一封信。

八

那封信很遺憾地在一次搬家中不慎丟失了。我讀了一大段她靈魂內(nèi)纏繞和糾結(jié)的情緒，而她結(jié)尾的那句話讓我差點不能呼吸，她說：“古力，契約為憑，我是你一輩子的奴隸?！?/p>

我看完信做的第一件事是馬上去找那份契約，這本是一個玩笑的紙，該死我上哪里找得到，如果沒契約，她不認賬怎么辦……但這張契約就這樣神秘地消失了。我為之難過了很久。

九

后來我就鼓勵她寫小說，我們的成績當時都屬中上，也不可能再繼續(xù)努力了。我希望她不要浪費她的才華，如果她認真寫，她可能是可怕的對手。

“你不怕我搶你飯碗嗎，主人？”她壞笑著問。

“我們的領(lǐng)域不一樣，我攻的是劇情?！蹦莻€時候，古龍已經(jīng)成為我的偶像，我迷戀他的情節(jié)，更迷戀他一段一分行的囂張，這個毛病經(jīng)常被語文老師罵。如果單純憑情緒，我一輩子都寫不過小琳。這也是我后來寫作出道一直專攻劇情的緣故，我并不覺得自己有天賦，但我知道在某一個領(lǐng)域我已經(jīng)贏不過一個小姑娘了，所以放棄。

她果然開始寫了，一個很苦情的故事，其中有個短篇的創(chuàng)意極好。事關(guān)天使春藥。我至今回憶起來都覺得很妙。她很樂意慢慢拼湊一個完美的劇情，然后將其全盤毀滅。

暑假到來，我再也不能命令她為我穿上短裙，有差不多兩個月見不到她，假期顯得沒那么美好。我問她需要我從家鄉(xiāng)給她帶什么禮物嗎？她反而轉(zhuǎn)贈了我一支鋼筆方便我寫作。我們對視的時間越來越久，我曾借故觸碰到她的右手，她驚恐地躲過，而我也在久久回味那種觸電般的灼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