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楊柳誤解她。其實,她剛才給楊柳說的是實話。她的的確確反復考慮了沈耀的建議,一夜都沒有睡好。聽了楊柳的話,她突然為自己的動搖感動懊悔,覺得太對不起楊柳,一時沉默了。
列車進入北京地界時已是早晨。常菁菁下了火車,一眼就看見了歡慶。歡慶的個子高,又長了個與眾不同的高鼻子,李小芬曾開玩笑說歡慶是“雜交品種”。他是做律師的,干事情講究誠信和效率,所以他是準點到達的車站。
“早上也沒洗漱。我的樣子是不是很狼狽?”常菁菁上車后,一邊對著車前窗的鏡子整理著蓬亂的頭發(fā),一邊問歡慶。
歡慶看了她一眼,調(diào)皮地說:“瞧,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不帶妝的樣子。比起帶妝更美。這叫什么來著??對,叫未施粉亦紅?!背]驾悸犃?,心里美滋滋的。歡慶把空著的右手放在她的手上,她立刻像觸了電,心跳得劇烈起來。她把歡慶的手?到自己胸前,仿佛想讓歡慶感受到她的心跳。
“你在省城見到的那位朋友,是不是挺喜歡你?”歡慶開門見山地問。
“別鬼扯了!”常菁菁敏感地說:“剛剛認識,怎么能談得上喜歡不喜歡。那我不太有魅力了?”“瞧,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魅力四射!”歡慶笑了,“這也過于謙虛了吧?有個偉人說過,謙虛過度就是驕傲。”常菁菁也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你也會貧呀!”
“哎,問你個敏感的問題,”歡慶小心翼翼地說,“你在家后邊的幾天,還有沒有人動員你回九龍溝呀?”
常菁菁沒想到歡慶說的“敏感問題”是這件事,趕忙搖了搖頭。
“你爸你媽對我印象不錯吧?”歡慶說著,自己得意地笑了。常菁菁故意逗他:“想聽真話嗎?”歡慶一愣,點了點頭。
常菁菁一下子變了臉,愁眉不展地低下頭。歡慶急了,把車停在路邊,捧著她的臉,看著她的表情,問道:“怎么啦?你爸爸媽媽什么意見?”
常菁菁說:“我爸爸媽媽說了,說了??”“說了什么,你想急死我???”“我爸爸媽媽說,歡慶這孩子要真對你好,你也喜歡他,就定下吧!”“你這個壞蛋,你這個壞蛋!”歡慶邊說邊在常菁菁臉上吻了幾下。常菁菁突然想到了沈耀說的話,抱緊了歡慶。
到了常菁菁的住處。歡慶說今天上午要參加開庭,讓她好好休息一下,晚上再一起吃飯。常菁菁不想休息,更不想白白耽誤將近一天的時間,簡單洗漱一下就去了公司。
常菁菁雖然到了公司上班,但腦子里一會兒想著沈耀的話,一會兒想著爸爸的病,不時走神,偶爾還輕聲嘆息。
常菁菁本來學習成績不錯,老師和同學都看好她。高考前一個月,父親病情變化住進醫(yī)院,她在醫(yī)院里陪護了半個月,學習被耽誤了一些,加上為給父親治療,母親每天為借債愁眉不展,對她的情緒也有影響,所以發(fā)揮得不正常。高考落榜后,她為了陪伴父親,加上心情也不好,在家里呆了一年。她的同學中有不少一出校門就外出務工了。蕾蕾高中還沒畢業(yè)就去了深圳,東東畢業(yè)后去了北京??這期間,村團支部改選,她被選為團支部書記。青年人不多,又沒有陣地,團支部的活動很難開展,基本上沒有多少事做。本來,她想?李小芬一起回校復讀,再考一年。她的老師也動員她回校復讀。但是,看著每天愁眉苦臉的母親,看著拖著有病的身子卻還在她面前裝著若無其事的父親,想到家中沉重的債務,她又猶豫不決了。李小芬、華聯(lián)產(chǎn)等人不住地慫恿她去北京。李小芬?guī)缀趺刻於汲遗?。她爸爸媽媽也支持她出去闖一闖。這樣,她和李小芬一起到了北京。
她到北京做的第一件工作是一家酒店的?賓小姐,不久又升為樓面?理。雖然她并不喜歡那份工作,但也一遍遍告誡自己要好好工作,掙點錢給爸爸治病,幫家里還債務。在偏遠山村過慣了艱苦生活的她,看不慣那些擲金如土的人。不少客人一桌飯花一萬兩萬,讓她瞠目結(jié)舌:這頂?shù)蒙仙絽^(qū)農(nóng)民一家?guī)啄甑氖杖?。在她家鄉(xiāng)那個地方,可以買幾頭牛蓋幾間房。李小芬說她自己還朝魚翅里吐過唾?。李小芬憤憤不平,振振有詞地說:“一碗魚翅的錢相當于俺爸俺哥撅著屁股干一年的收入,憑什么啊?”有一回,她們幾個老鄉(xiāng)聚會,談到這些時,華聯(lián)產(chǎn)竟然痛哭失聲,哽咽著說:“同在一片藍天下,為什么貧富差距那么大?俺太爺爺俺爺爺和俺爸幾輩子吃的肉加起來,都買不起現(xiàn)在有錢人吃的一只鮑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