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文化與西方文化相互間的盛衰消長問題東方文化與西方文化相互間的
盛衰消長問題最近幾年來,我經??紤]一些有關文化交流的問題。我越來越認識到文化交流的重要性。我覺得,如果沒有文化交流,人類社會的進步恐怕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我逐漸發(fā)現,一方面很多人對文化交流的重要性認識不夠;另一方面,不少的人有不少模糊的看法,特別是在中國文化在世界文化中的地位問題上,更是如此。他們有意無意地貶低中國文化的價值,神化西方文化。我在很多地方都說到,我不贊成"全盤西化"這個提法,我認為這在理論上講不通,事實上做不到。世界上沒有哪一個西方世界以外的國家是"全盤西化"了的。連以西化著名的日本也不是這個樣子。
但是,這并不等于說,我們不向西方學習。西方的物質文化,我們必須學習。在這里我們決不能閉關鎖國,那樣做等于后退,后退是沒有出路的。
我個人覺得,當前的關鍵問題是正確地實事求是地認識中國文化的真正價值,擴而大之,認識以中國文化為基礎的東方文化的真正價值。中國文化與東方文化的真正價值認識了,有比較才能有鑒別,西方文化的真正價值也就能夠實事求是地加以認識?,F在有不少的人對于東方文化與西方文化的真正價值認識得不全面,有偏頗。貶低東方,神化西方,都是沒有根據的。
為什么會出現這種現象呢?我個人認為,其原因就在于沒有宏觀的歷史眼光,也缺少宏觀的地理眼光。有不少人,中國人和外國人都有,只看到最近一二百年的歷史,沒有上下數千年的眼光。他們只看到我們的幾百萬平方公里,沒有縱橫幾萬里的眼光,難免給人以坐井觀天的印象。這樣看問題,當然不會全面的,當然會有偏頗的。
如果能夠做到從歷史和地理兩點都能最大限度地用宏觀的眼光看待這個問題,則必然能夠看到,東方文化和西方文化過去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兩者之間的關系也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用兩句通俗的中國話來說,兩者間的關系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近幾十年來,西方個別的有識之士也認識到這個問題。他們也逐漸感覺到,自己的文化不是沒有問題的。兩次世界大戰(zhàn)都爆發(fā)于歐美白人之間。如果自己的文化真正像一些人吹噓的那樣完美無缺,這自相殘殺的根源又是從哪里來的呢?他們開始懷疑自己文化的價值,他們也不再迷信自己的文化會萬歲千秋地延續(xù)下去,所謂"天之驕子"不過是自欺欺人的一句口號。在這些人中的佼佼者也寄希望于中國文化與東方文化。但是,不足或遺憾之處是,他們中哪一個人也沒有提出東西方文化之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看法。十分明確地提出了東西文化之間存在著盛衰消長的問題的,我可以算是始作俑者。而且根據我個人的膚淺的觀察,現在西方出現了一些新的學說,雖然倡導這種學說的人根本沒有意識到,他們所揭橥的新學說實際上已經涉及東西方文化盛衰消長的問題,可是他們的學說卻給這個問題提供了理論依據。
我甚至還幻想到,東方文化在一些方面能濟西方文化之窮?,F在流行的看法是,西方幾百年來所創(chuàng)造和發(fā)展的自然科學,簡直幾乎就成了真理,它改變了我們對自然界的看法,加深了我們對自然界的認識。這一點是不能不承認的。在這方面,我們中國人在歷史上以及現在,也是做出了貢獻的。這里面包含著相對的真理。這一點也是不能不承認的。
這是不是就完全算是真理了呢?在向絕對真理前進的程途上,這是不是就是唯一的一條正確的道路呢?我沒有什么理論水平,對自然科學更幾乎是一竅不通。但是,根據普通常識,我總覺得,這不像是一條唯一正確的路。如果是的話,就不應該在自然科學所揭示的自然規(guī)律以外還有例外,還有另外的某些規(guī)律。我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一個人如果赤足踏上燒紅了的炭火,或者伸手到燒得翻滾的油鍋里去撿什么東西,按照現在的自然科學的規(guī)律,他的手和腳必然被燒成灰。然而在世界上一些國家,在中國的一些地方,有不少人親眼看到過這種事情,他們的手和腳并沒有被燒成灰。這應該怎樣去解釋呢?至于現在流行的所謂氣功,有一些神奇的舉動,信之者說有,不信者說無。我沒有資格去評斷,且不去說它。反正有不少的現象是現在西方自然科學所無法解釋的,而且同它的規(guī)律是正相矛盾的。我們是唯物主義者,是回避不了的,也是不能視而不見的。我們必須予以答復。
這些都是異常復雜的問題。以我的理論水平之膚淺,科學知識之短缺,我從未敢妄想去解決這些問題。我所有的不過是一點點淺薄的幻想力。我想把這個問題同東方文化和西方文化相互間的關系聯(lián)系在一起。在這里,東方文化是否能從西方文化手里接過接力棒再向前向著解決這個問題的方向跑上去呢?東方文化是否能夠在通向真理的道路上開辟另一條道路呢?這些問題我都解答不了。但是,我認為,可能性是存在的。
我曾把這些想法寫成了幾篇短文,也曾在一些座談會上簡略地談過自己的意見。頗有一些朋友認為能夠成立。不久前,在北京召開的"東方文化與現代化國際學術研討會"上,我應邀發(fā)言,極其簡短地講了這一層意思。限于時間,遠遠未能暢所欲言。不意竟得到了一個海外的知音。日本神戶大學教授倉澤行洋博士非常贊成我的意見,特別要求要同我細談。我在發(fā)言中講到,東方思維方式從整體著眼,注意事物之間的聯(lián)系,更合乎辯證法;而西方則是只見樹木,不見森林,頭痛醫(yī)頭,腳痛醫(yī)腳,注意整體不夠。倉澤教授非常同意我這個提法,相約進一步共同探討。
得到知音,當然高興。但是,我還有點自知之明,我的能力實在不足以探討這樣的問題。濟之之方只有廣泛征求意見……將來還會寫一些短文的。詩云:"嚶其鳴矣,求其友聲"。有"友聲",我當然歡迎。即便是非友聲,我仍然會以同樣的甚至更大的熱忱和感激的心情來歡迎的。
1991年4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