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貝爾先生嗎?”他問,并查看門上的假象牙小牌子。那上頭可以用鉛筆寫上乘客的名字,也很容易擦掉。
“是坎貝爾博士,”亞倫嚴(yán)肅地說。他還太年輕,對這新頭銜難免有些沾沾自喜。
“你希望我們明天早上幾點鐘叫你起床,先生?”
“我們什么時候到達(dá)格拉斯哥?”
“這個嘛,先生,應(yīng)該是在6點半到達(dá)。”
“那么就6點鐘叫我吧。”
服務(wù)員輕咳幾聲。亞倫聽懂了他的意思。
“那么在抵達(dá)前半小時叫我好了。”
“好的,先生。你要茶和餅干當(dāng)早點嗎?”
“火車上有正式的餐點嗎?”
“沒有,先生。只有茶和餅干?!?/p>
亞倫的心連同他的胃一起下沉。他趕著打包行李,晚餐什么也沒吃,現(xiàn)在感覺肚子癟縮得像手風(fēng)琴似的。那名服務(wù)員看出他的難處。
“如果我是依,先生,我會立刻去餐館吃點東西?!?/p>
“可是I火車還剩5分鐘不到就要開了!”
“這個你不用擔(dān)心,先生。就我了解,我們不會準(zhǔn)時出發(fā)的。”
好吧,就這么辦。
他急忙下了火車,在黑暗中匆匆穿過月臺上喧嘩擁擠的人群,出了收票口。他站在餐臺前,吃茶配著干三明治,里頭夾一 的火腿薄得近乎透明。他的眼睛再度落在《周日守望者報》上,內(nèi)心深處又涌出一股澀汁。
前面提過亞倫·坎貝爾在這世上只有一個敵人。真的,除了在求學(xué)時期和一名男孩——這人后來成為他的至交——打得鼻青眼腫外,他不記得曾經(jīng)討厭過任何人。
這個仇敵也姓坎貝爾。當(dāng)然,亞倫希望亦深信他們并沒有親戚關(guān)系。那位坎貝爾窩藏在赫特??さ墓镜?。亞倫從來沒看過,甚至根本不認(rèn)識他,然而卻打從心底厭惡著這個人。
評論家貝洛克先生指出,再沒有什么敵對狀態(tài),比兩個為了某件雞毛蒜皮議題爭論不休的學(xué)者間的敵意,更加熾烈兇猛(或者看在別人眼里,更加可笑)的了。
我們多少都帶著點幸災(zāi)樂禍的心態(tài)見過這種情況。例如某人在權(quán)威報紙或者文學(xué)周刊上寫著,漢尼拔將軍橫越阿爾卑斯山的時候一度從維吉南村附近經(jīng)過,立刻就有個博學(xué)的讀者投書糾正,說那個村莊不叫維吉南,而是比吉南。一周過后作者又委婉但尖酸地指出對方的無知,恕他舉出若干實例來證明那個村莊確實叫維吉南。投書的讀者接著說他很遺憾這場討論已經(jīng)變質(zhì),某某先生顯然已經(jīng)忘了風(fēng)度,但他仍覺得有必要指出~就這樣撕破臉。這類交互攻訐總得持續(xù)兩三個月不罷休。
最近在亞倫·坎貝爾平靜生活中掀起波瀾的,正是類似的狀況。
亞倫秉性仁慈,從沒想過要冒犯誰。有時候他會替《周日守望者報》寫些歷史書的書評。這是一份和《周日時報》以及《觀察家報》有些雷同的周報。
6月中這家報紙寄了一本名為《查理二世的晚年》的書給他,作者K.I.坎貝爾(牛津碩士)在書中對于1680到1685年間的歷史事件提出極具分量的論述。亞倫的書評刊登在次周報紙上,惹起爭端的是書評結(jié)尾的幾句話。
坎貝爾先生的著作并未賦予這個主題任何新意,而且通篇不乏可議之處。例如威廉·羅素爵士對黑麥屋陰謀并非毫無所悉。還有芭芭拉·維莉兒,也就是卡索曼夫人,其實是在1670年被冊封為克利夫蘭女公爵的,而不是作者所說的1680年。還有,不知坎貝爾先生有何依據(jù),竟提出這位夫人身材嬌小而且有一頭紅褐色秀發(fā)的獨特論點?
亞倫在周五寄出他的書評后,沒把它放在心上。隔了9天他接到一封作者從赫特福郡哈本丹寄來的信,里頭寫著:
容我說明,在你書評中被稱為“獨特”論點的根據(jù),乃來自那位夫人的惟一立傳者,史丹曼。倘若貴書評人對于他的著作不熟悉,建議不妨走一趟大英博物館,相信會有助于釋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