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一看，原來是舒揚，心里一喜：“是你？舒揚……”

舒揚淡淡一笑：“何市長好！謝謝何市長記住了我?！?/p>

他心里想，我都問過你好幾次了，要是再記不住，我豈不是成豬頭了？何東陽心里想著，表面卻笑著說：“見過好幾次面了，怎能不記得？”

舒揚抿嘴笑了一下，來為他沏茶，隨之，一股擋不住的香氣就向他撲了過來，他分不清是她身體里天生獨有的自然香，還是化妝品的香，反正是一種醉心的芬芳。舒揚的手很白凈，細(xì)長細(xì)長的，手指卻輕快麻利。她沏茶時，他才有機會細(xì)心地打量，一張瓜子臉，皮膚白凈細(xì)嫩，高棱棱的鼻子，紅潤的小嘴唇，忽閃著的長睫毛，共同組成了她的完美與和諧。剎那間，他突然想起了徐志摩的詩：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 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fēng)的嬌羞。就在這時，她抬起了頭，眼睛忽閃了一下，輕聲地說：“何市長請用茶?！?/p>

“謝謝?！?/p>

“不用謝，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

他還想跟她多說幾句，可又想不出說什么好，就問：“在這里上班還愉快嗎？”

她“嗯”了一聲，點著頭說：“挺好的?！闭f完，淡淡笑了一下，“那我走了，何市長，您先休息?！?/p>

他應(yīng)了一聲，看她轉(zhuǎn)身離去，穿著旗袍的她身材越發(fā)優(yōu)美流暢，走路時小腰兒一扭，那豐滿的臀就很自然地跟著一左一右地晃了起來，晃得他心里一陣發(fā)慌。她轉(zhuǎn)身關(guān)門時，與他的目光對到了一起，他向她點了一下頭，她淺淺地一笑，關(guān)上了門。他的心里立刻掀起一陣波瀾，感嘆著這樣的一個天人，卻還是個臨時工，等有了機會一定幫她一把。

何東陽喝了一杯茶，市委的小趙才進(jìn)來說，周副部長請他過去。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就跟了小趙而去。

何東陽過去見過周副部長，還是在他當(dāng)選常務(wù)副市長之前，周副部長到金州考察他們這屆副市長候選人。那時周副部長還是干部處處長，戴著一副眼鏡，人顯得很斯文，也年輕。沒想到幾年不見，周副部長比過去發(fā)福了許多，也老成了許多。兩人打過招呼后，談話進(jìn)入了正題，周副部長把談話的大概內(nèi)容向他說了一遍，一是要他談?wù)勈形嘧拥慕ㄔO(shè)問題，尤其談?wù)剬σ欢咽钟惺裁纯捶?；二是向組織上推薦一至兩名正廳級干部人選。他一邊聽著周副部長的話，一邊在琢磨著省委這次來考察，是不是真的像韋一光所說的要動動丁志強。他又一次想起了韋一光與他在棋盤旁的談話，想起一卒一馬的事。他看了一眼坐在旁邊專心記錄的小袁，心里在想，韋一光的暗示莫不是孫正權(quán)的授意吧？如果組織上真的有意要搬掉丁志強，還需要走這樣的過場嗎？恐怕問題沒有那么簡單，也說不準(zhǔn)要在孫與丁之間選其一。

之前，何東陽已經(jīng)認(rèn)同了韋一光的“兵馬合力”的觀點，要褒孫抑丁。這樣不僅可以對丁志強一貫的專橫跋扈做個回?fù)?，也為上次拿他?dāng)槍使給一個回報，更主要的是對自己的前途有利。此刻，當(dāng)他面對組織的時候，又有點兒猶豫了，就在這時，周副部長又補充說：“我們這一次下來之所以要個別談話，就是想讓每個談話對象都說真話，反映最真實的情況，談話的內(nèi)容除了組織上掌握外，不會告訴任何人的，這你放心好了?！?/p>

周副部長的這幾句補充，讓他最終下定了決心，兵馬合一，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先說了孫正權(quán)的許多好話，說孫正權(quán)的親和力多么多么強，說話辦事多么穩(wěn)妥，如何堅持科學(xué)發(fā)展觀，如何當(dāng)班長當(dāng)?shù)梅Q職。說完了孫正權(quán)，又把話題轉(zhuǎn)向了丁志強，說他有魄力，有闖勁，敢作敢為，表揚完了，一個“但是”就將話轉(zhuǎn)到了另一層含義上，說光有魄力和闖勁還不夠，還得有科學(xué)的發(fā)展觀，要有求真務(wù)實的精神，要有團結(jié)合作的大局意識。他列舉了樣板房的決策失誤，對上訪群眾的冷遇和不關(guān)心，對輿論監(jiān)督不夠熱忱，對市委的批評不夠謙虛。他說得有理有據(jù)，并且在說話的過程中，目光一直盯著周副部長，希望能從周副部長的表情中看出他的傾向性。他從周副部長不時的點頭中感覺到，周副部長不僅在認(rèn)真地聽著自己的話，還有一點兒肯定的意味在里面。

評價完了一二把手后，周副部長要他推薦一至兩名正廳級干部的后備人選。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推薦了韋一光。他沒有理由不推薦，一是韋一光明確地向他做了承諾，要推薦他，他不能不還他一個人情；二是除了韋一光，他還真的找不出來第二個推薦對象。

結(jié)束了與周副部長的談話，何東陽走出門來，才感到身上滲出了許多細(xì)汗。進(jìn)了電梯，隨著電梯緩緩地降落，他的心不由得拎了起來，忽然間感到空空的，又不覺責(zé)問起了自己，我這樣做是不是對丁志強狠了點兒？這是他第一次向組織反映頂頭上司的不是，雖然他講的句句是實情，沒有任何夸張和不實之處，但這畢竟是會議上沒有說過的話，畢竟對丁志強的工作否定大于肯定，如果讓丁志強知道了，我這不是成了當(dāng)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了嗎？他感覺臉上有點兒燒，仿佛有一種在別人背后捅了一刀又悄悄逃離的感覺，惴惴不安。出了電梯，轉(zhuǎn)念一想，即使丁志強知道了也沒有什么，我又沒有瞎編，問心無愧，再說了，我是向組織真實地反映情況，又不是在下面亂說，有什么好自責(zé)的？

他走出了貴賓樓，看見吳國順遠(yuǎn)遠(yuǎn)地伸出手，笑著向他急步走來，走到跟前，握住了他的手說：“何市長好！”

何東陽握了一下，說：“你來這里有什么事？”

“省委組織部叫我來談話?！?/p>

何東陽“哦”了一聲，本來省委組織部的談話對象是部局級的一把手，沒想到他會來，就問：“你們的姚局長在嗎？”

“在，市長是不是找她有事？”

“沒事，隨便問問，你去談話吧?！焙螙|陽嘴上這樣說，心里卻在想，既然姚潔在，為什么組織部還要通知吳國順來談話？這一定是韋一光有意安排的。韋一光分管組織工作，組織部上報的談話名單一定要他過目，他之所以點了吳國順，一是吳國順是文廣局合并之前的一把手，安排他談話也能勉強說得過去；二是吳國順丟了一把手職務(wù)肯定會對丁志強有意見，讓他去談話的目的，就是想讓他說些不利于丁志強的話。

吳國順壓低聲音說：“市長晚上有沒有空？我們一起聚聚?！?/p>

“有空到家里來吧，外面聚什么聚？省上下來考察班子，讓人看到了不好?！?/p>

吳國順說了一聲好的，就匆匆上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