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陣風截住寶利,把它卷進翻滾的水里?!皩毨毨?!”范林叫著,沖向船尾,眼睛緊盯著在翻騰的水中起伏的鳥。
他踢掉涼鞋,一頭扎進水里,朝寶利游去,嘴里仍喊著它的名字。一個浪頭砸到范林臉上,灌了他一嘴海水。他咳嗽了一聲,看不見鳥了?!皩毨?,寶利,你在哪兒?”他高喊,四下慌亂地看著。接著他看見鸚鵡仰臥在一個波濤的斜坡上,約有三十米遠。他拼盡全力向鳥沖過去。
他身后的船慢下來,人們圍聚在甲板上。一個人用喇叭筒對他喊,“別慌!我們過去幫你!”
范林終于抓住了寶利,但鳥已經(jīng)失去知覺,張著嘴。淚水從范林被鹽刺疼的眼睛涌出,他看看寶利的臉,把它頭朝下翻過來好控出嗉子里的水。
一只軟梯從船上放下來。范林雙唇銜著寶利,把自己拖出水面往上爬。他一到甲板上,那個灰胡子的瘋人就默默地走過來,把涼鞋遞給他。人們圍過來觀看范林把鳥安放在鋼甲板上,用兩指輕輕地壓著寶利的胸膛,把水從它身體里擠出來。
遠方雷聲隆隆,閃電砸碎了城市的天空,但片片陽光仍在海面上飄動。在船加速駛向北方時,鳥緊攥的兩爪張開了,抓了一下空氣?!八堰^來了!”一個男人興奮地喊著。
寶利慢慢睜開眼睛。甲板上一片歡呼,而范林感激得嗚咽起來。一位中年女人給范林和鸚鵡拍了兩張照片,喃喃說:“太不尋常了?!?/p>
兩天后,一篇小文章出現(xiàn)在《紐約時報》的市區(qū)版上,報道了如何搶救寶利。作者描述了范林怎樣毫不猶豫地跳進海里,怎樣耐心地給鳥做人工呼吸。文章很短,不到五百字,但在當?shù)厣鐓^(qū)里引起一些反響。一周之內,一份叫《北美論壇》的中文報紙登了關于范林和他的鸚鵡的長篇報道,還附加上他倆的相片。
埃爾伯特?張一天下午送來他許諾的那一半預付金。他讀過救鳥的文章,對范林說,“這個小鸚鵡真有兩下子。它看起來傻乎乎的,可一肚子心眼兒?!彼稚煜驅毨?,指頭勾動著。“過來,”他哄勸說,“你忘了在我身上拉baba了?!?/p>
范林大笑起來。寶利一動不動,眼睛半合,好像困了。
艾爾伯特接著詢問了譜曲的進展情況,其實范林從海上事故后就沒寫多少。導演再三強調歌劇要按計劃上演。范林答應一定加倍努力地作曲。
盡管寶利備受關注,它仍在繼續(xù)萎縮。它不怎么吃東西,也不怎么動彈。白天它呆在窗臺上,常常打嗝。范林猜測寶利是不是感冒了,或上年紀了。他問蘇普莉婭鳥的歲數(shù)有多大。她也不清楚,但說:“它一定挺老了?!?/p>
“你是什么意思?難道它七八十歲啦?”
“我也說不準?!?/p>
“你能不能問問它原先的主人?”
“我在泰國怎么問呢?”
他沒追問下去,她對寶利漠不關心讓他心里不快。他不相信她跟鳥以前的主人沒有聯(lián)系。
一天早晨范林看看寶利的籠子,嚇了一跳,只見鸚鵡直挺挺地躺著。他捧起寶利,那生命已逝的身體依然溫暖。范林撫摸著鳥的羽毛,淚水忍不住地流淌;他沒能挽救自己的朋友。
他把小小的尸體放在餐桌上,觀察了許久。鸚鵡看上去很安詳,一定是在睡眠中死亡的。范林安慰自己——寶利起碼沒遭受多難的晚年。
他把鳥埋在后院里銀杏樹下。一整天他什么也做不下去,呆呆地坐在作曲室里。他的學生晚上來了,但他沒怎么教課。他們走后,他給蘇普莉婭打了電話,女友聽上去不太耐煩。他帶著哭腔告訴她:“今天一早寶利死了。”
“天哪,你聽起來像失去了個兄弟。”
“我心里難受。”
“對不起,但別想不開,別跟自己過不去。如果你真想那鸚鵡,就去寵物店買回一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