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漫長難熬的冬天,進入薄霧彌漫的夏天,我和艾伯特一起成長著。除了令人尷尬的稚嫩以外,一匹小馬駒和一個乳臭未干的小男孩之間還有更多的共同點。
每當他既不去村里上學,也不和他父親去農(nóng)場干活兒時,他就會帶我出去。我們穿過田地,來到托里奇河邊的那塊沼澤地,那里地勢平坦,滿地都是薊草。就是在這塊農(nóng)場里唯一的平地上,他開始訓練我。最初只讓我來回走走,小步跑跑,后來又讓我先朝一個方向往前沖,然后再朝另一個方向沖。在回農(nóng)場的路上,他讓我自己掌握速度。
我也學會了一聽見他吹口哨便跑過來。我這樣做并不是出于順從,而是因為我總想和他待在一起。他的口哨聲模仿貓頭鷹叫,斷斷續(xù)續(xù)的,這呼喚我永遠不會拒絕,也永遠不會忘記。
除了艾伯特,老馬佐依是我唯一的伙伴。她經(jīng)常要去農(nóng)場犁地、耕地、割草、收莊稼,所以我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自己待著。夏天時,待在田里還可以忍受,因為我總能聽到她在干活兒,還能時不時地叫叫她??傻搅硕?,我就被孤零零地關在馬廄里,一天下來見不著一個人影,也聽不到人說話,除非艾伯特過來看我。
艾伯特很守信用,他照顧我,也盡可能地保護我不受他父親的傷害;不過,他父親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可怕。他一般不理我,就算來看我,也總是遠遠地站著。有時候他甚至可以變得非常友好,但有了我們初次相遇的經(jīng)驗,我怎么也不能信任他。我根本不讓他靠近我,而老是躲到田地的另一邊,讓老馬佐依把我倆隔開。每到星期二,艾伯特的父親喝得醉醺醺地從外面回來時,艾伯特就會找個借口和我待在一起,確保他父親不會靠近我。
我來到農(nóng)場兩年后的一個秋天的晚上,艾伯特去村里的教堂敲鐘了。每個星期二晚上,他都把我和佐依關在一個馬廄里,這樣保險一些?!澳銈z在一起會安全些。只要你倆在一起,我爸就不會進來騷擾你?!彼Uf。說完他會靠在馬廄門上,給我們講敲鐘的復雜程序,還講鎮(zhèn)里如何安排他敲響發(fā)最低音的那個大鐘,因為他們覺得他已經(jīng)是個男子漢了,能勝任這項工作。他還說他很快就是村里最大的男孩了。我的艾伯特為他能敲鐘頗感自豪。我和佐依緊緊依偎在燈光昏暗的馬廄里,當教堂的六記鐘聲越過黃昏的田野傳到我們耳朵里時,我們十分陶醉,此時我們知道艾伯特有理由感到自豪。這音樂無限神圣,所有人都可以分享——他們只要聆聽就好了。
我肯定是站在那兒睡著了,因為我根本不記得聽到有人走近。突然間,馬廄門前閃爍著跳躍的燈籠光,門閂被拉開了。一開始,我以為是艾伯特,可教堂的鐘聲仍在響徹云霄。接著我聽出來,毫無疑問,這聲音是艾伯特的父親發(fā)出的,他每星期二晚上從市場回來時都是這種腔調(diào)。他把燈籠舉過門,手里拿著根打人的棍子,踉踉蹌蹌地繞著馬廄朝我走來。
“嘿,你這自高自大的小東西,”他說,毫不掩飾話里的威脅,“我和人打了個賭,他們說,我不可能在一個星期之內(nèi)教會你犁地。在喬治酒店里,伊斯頓和其他幾個鄉(xiāng)親都說我治不了你。我倒要讓他們看看。你嬌生慣養(yǎng)的日子到頭兒了,該學會自食其力了。今天晚上,我要拿幾個馬軛給你試試,找個合適的,明天咱們就開始犁地。來軟的也行,來硬的也行。你要是給我找麻煩,我就拿鞭子抽你,非把你抽出血來不可?!?/p>
老馬佐依很了解他的情緒,嘶鳴了一聲警告我,然后就退到馬廄后面的黑影里。不過她沒必要警告我,因為我能明白他的意圖。我只要看見舉起的棍棒,就嚇得心跳加速。我害怕極了,但我知道不能跑,因為根本無處可逃,所以我就背對著他,朝他尥蹶子。我感到我的蹄子正中目標,隨即聽到一聲痛苦的尖叫。我回頭一看,他正艱難地拖著一條腿爬出馬廄,嘟囔著要報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