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要逃。

回到房內已是掌燈時分。玉寶仔仔細細地研了墨，又攤開一大張白紙，最后抓起毛筆蘸了蘸墨——

滴答。墨汁滴在白紙上，變成了一個大黑點。宮規(guī)？她真的不會寫。仔細想了想，飛快地下筆畫了一個大大的橢圓，再添上四肢和頭尾，就畫成了一只大烏龜，滿意地看了看，又在烏龜殼上添了一個字。

公。

這個“公龜”的“公”字她還是會寫的。既然她寫不出宮規(guī)。那么畫一個“公龜”也算馬馬虎虎地應付一下吧。

“這就是你的宮規(guī)？”一個聲音在背后嗤笑。她嚇了一跳，嘴里遲疑地喊了一句：“公……公主?！睂嵲诓荒芄炙J不出來。襄寧公主的這身打扮非常奇怪，一身黑色勁裝，頭發(fā)也完全盤了起來，用黑巾包起。身上慣常佩戴的那些玉佩香囊等都摘了去，手里還抱著一個包裹。不像個公主，倒像是半夜翻墻的小賊。襄寧公主看了一眼玉寶：“算了，不用抄什么宮規(guī)了，你陪我去一個地方，這件事就一筆勾銷?！?/p>

她還想問是什么事情，可襄寧公主已經(jīng)把手中的包裹丟進她懷里：“換上?！?/p>

月黑風高，兩個黑衣人悄悄摸出了錦鸞宮。

玉寶雖然心下奇怪，卻什么也不敢多問，萬一惹得這個神神叨叨的公主生了氣，她又要畫十只大“公龜”就劃不來了。出宮之后，襄寧公主盡揀著偏僻的小路走，仿佛這些路她已經(jīng)走過千遍萬遍，極熟稔。正當玉寶被繞得昏頭轉向之時，襄寧公主停了下來。

黑黢黢的夜里，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根據(jù)模糊的輪廓，推測出眼前有一座宮殿。奇怪，入夜之后宮內處處掌燈，為何偏偏這座宮是黑的。

仿佛看出她的疑惑，襄寧公主解釋說：“這露華宮自十五年前就被我父皇給封了。每日白天遣人進去打掃，夜晚封宮，沒有我父皇的命令任何人都是不許進去的。”玉寶吐了吐舌頭：“那我們……”襄寧公主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被人發(fā)現(xiàn)的話是死罪?！?/p>

死……罪。

玉寶的腦海里久久地回蕩著這兩個字。

襄寧公主卻不待她多想，拉著她就轉入了旁邊的小路，一直圍著宮殿繞了大半個圈，才停在一面窗戶前?！拔乙呀?jīng)打探了好多次，只有這扇窗戶附近沒有巡視的侍衛(wèi)?！?/p>

輕輕推開窗戶，她們倆氣喘吁吁地翻了進去。

殿內很大，所有用具擺設似乎還是按照以前的格局擺放著，但根據(jù)四處積壓的灰塵來看，那些每日打掃的宮女定然是偷懶了。襄寧公主一進來就吹亮了火折子，四處亂翻亂看，并吩咐道：“快幫我找找，有沒有畫像什么的。”玉寶奇怪道：“畫像？公主你要找什么畫像？”

原來這里曾經(jīng)是皇上最寵愛的玉貴妃所居之處，后來玉貴妃薨，皇上悲痛欲絕，后宮之內再沒有哪一位妃嬪得到過玉貴妃當年的一半寵愛。玉貴妃死的時候襄寧公主才兩歲大，根本沒有絲毫印象，偏偏最近有人在公主面前提起，說唯有玉貴妃才能算得上是后宮中最美的女子。襄寧公主美貌出眾，又一向自視甚高，所以心心念念地想偷進這露華宮里來，想知道玉貴妃究竟是怎樣的絕色美人。

總能找到一星半點的線索吧。

可是——

這偌大的宮殿里，偏偏就是沒有一副畫像！

“公主，我們……回去吧?！边@里陰森森的，萬一鬧鬼怎么辦。玉寶縮了縮身子。

“再找找?！毕鍖幑鞑豢狭T休。

她忽然在內室里發(fā)現(xiàn)一個紅木盒子，看起來似乎頗為重要。玉寶小心翼翼地揭開盒子，想象著里面究竟是什么東西。娘親啊，不會是……一只毒蜘蛛吧?！肮鳌?，我發(fā)現(xiàn)一個盒子！”她先叫喚起來，眼睛不敢去看。

襄寧公主狠狠瞪了她一眼：“小聲點，你想把人都招來嗎？讓我來看看?！?/p>

盒子里并非什么毒蜘蛛，也不是襄寧公主要找的畫像。而是一件衣服。輕薄的白色料子，不知是什么珍貴的品種，上面用金線和銀線繡有隱約的暗紋。乍一看并不覺得多漂亮，但再看幾眼，卻令人愛不釋手。

“這衣服不錯?！毕鍖幑鼽c點頭，但是光線昏暗，她看得不甚清楚，“小貓咪，你把這衣服穿上讓我看看?！?/p>

什么？！讓她穿死人的衣服！

也許是她眼中流露出的深深恐懼十分動人，襄寧公主十分諒解地說：“你不愿意的話就算了。我們回去，嗯，天亮的時候交給我二十遍宮規(guī)?！?/p>

不要……

穿就穿吧。玉寶顫顫巍巍地拿起那件衣服，小心翼翼地套在自己身上。這死人的衣服怎么這么苗條，半天穿不上，再拉就裂了……真正穿上之后才發(fā)覺，居然意外地很合身。襄寧公主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幾分驚艷。原來那些金線銀線繡成的暗紋，在光線下會折射出奇異的光，仿佛穿的人周身都籠罩在一片金光燦爛之中。

“什么人？”殿外似乎有人！

“啊啊啊，沒有人！”玉寶下意識地回嘴。被襄寧公主狠揍了一拳，兩個人拉拉扯扯著找地方躲起來?？蔁o奈的是那件衣服實在太長，玉寶一路磕磕絆絆差點摔一跤，她想脫下那礙事的衣服，卻怎么也脫不掉。

殿門已經(jīng)被人打開，一個老嬤嬤舉著燈籠遲疑地走了進來。

關鍵時刻，襄寧公主果斷丟下玉寶，幾個跨步就躲進了內室的屏風之后。玉寶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拎起裙子就跑。

啊——

砰的一聲，正面朝著那個拿燈籠的老嬤嬤狠狠地迎面倒地。在摔倒之前，她覺得自己的腦袋被什么東西勾住了，黑巾被扯開，一頭亂發(fā)全部披撒下來。

倒地的那一剎那，她看見老嬤嬤驚恐得面無人色的臉。

“娘……娘娘！”

砰。又一個直接倒地。

玉寶痛得嘴里直哼哼，半天才從地上爬起身來。她一邊在心底詛咒那個臨陣脫逃見死不救的混蛋公主，一邊無奈地說：“公主，出來吧，她好像被我嚇暈了。”

死人的衣服真不是白穿的。

她結結實實地扮演了一次露華宮女鬼，還成功地嚇暈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