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人可真難找啊?！彪娫捘穷^傳來蒂姆的聲音，“是有一個士兵仆人在保護(hù)你遠(yuǎn)離媒體嗎？”

“不是這樣的?！瘪R丁非常緊張地回答，“既然媒體已經(jīng)找到我了，那我能為媒體做些什么呢？”

蒂姆并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他沉默了一會兒，馬丁猜他一定是在點(diǎn)煙。他為這個問題做好了準(zhǔn)備，但當(dāng)?shù)倌氛f話時，他還是吃了一驚。

“我只是想提醒你，別忘了明天晚上到我這兒來，寶貝。”

馬丁已經(jīng)把聚會的事忘得一干二凈。他把這件事拋到九霄云外，并且接受了戈登夫婦看戲的邀請。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有多么恨——一直以來，他都非常憎恨蒂姆叫他“寶貝”，這比“親愛的”更糟糕。

“對不起，”他說，“我恐怕去不了了，我已經(jīng)安排了別的事情?！?/p>

“你應(yīng)該早點(diǎn)兒告訴我的?！钡倌氛f。

馬丁又重復(fù)了一遍?！皩Σ黄?，”然后，為自己辯解道，“我覺得對于那種聚會，沒有必要那么認(rèn)真。”

如果可以聽見他人眉毛上挑，馬丁感覺他聽到了蒂姆的表情。

“哦，哪類的聚會，馬??？”蒂姆拉長音調(diào)，帶著譴責(zé)的口氣，“這只是一個晚宴，當(dāng)時我告訴你七點(diǎn)來的時候你就該明白吧？參加這次晚宴的只有八個人?！睂︸R丁而言，接下來是一個漫長可怕的停頓，“更像是一次特別的慶祝會?！?/p>

“我想我的缺席并不會破壞這次聚會?！?/p>

“正相反。”蒂姆的語氣變得冷冰冰，“我們會很孤獨(dú)。”

聽筒放下，以前從來沒有人掛過馬丁的電話。他感覺這樣為難自己很不公平。過去他一直拒絕去蒂姆家，但是這次，如果蒂姆一開始就講明，那不是一個一群喝得醉醺醺的人、在令人感覺不舒服的昏暗房間里舉辦的吵吵嚷嚷的聚會，他就一定不會忘記，一定會去。既然蒂姆只是想和他共進(jìn)晚餐，那上星期五邀請他的時候?yàn)槭裁床贿@么說？馬丁突然對蒂姆產(chǎn)生了一種強(qiáng)烈的厭惡感。馬丁決定接到稅務(wù)檢察官的消息后給蒂姆寫一封正式信函，而不是打電話?，F(xiàn)在他已經(jīng)受夠了蒂姆。先等幾個星期，也許圣誕節(jié)的時候，他會給他打個電話。

很多個星期以來，那晚他第一次夢見了蒂姆。夢見他們在斯特勞德綠地，實(shí)際上，馬丁從未去過那里。蒂姆之前聽到說起它時就飽含厭惡，在夢中那憎恨更是變本加厲。古怪骯臟的狄更斯風(fēng)格建筑，堆滿垃圾的老鼠洞散發(fā)著腐敗的氣味。他和蒂姆在爭吵著什么，他也不知道具體是什么，兩個人都在努力激起對方更大的火氣。他故意擺臭架子，而蒂姆的庸俗下流更是令人錯愕。最后馬丁再也無法忍受，他猛地?fù)湎虻倌罚倌繁荛_了他的拳頭。兩個人抓住彼此，一起摔倒在那張厚重、布滿灰塵、占據(jù)了一半房間的紅天鵝絨長沙發(fā)上。他們彼此將對方的身體鎖住，肘部抵住對方的脖子，使兩人都不可能繼續(xù)掙扎。這時身下的那片紅色天鵝絨開始變濕，不知為何竟?jié)u漸濕透，并且仿佛有股吮吸的力量，把他們拉向深處——或者說是把馬丁拉向深處。蒂姆已經(jīng)不在了，紅色天鵝絨成了蒂姆的嘴，一個長長的貪婪的吻探向馬丁的喉嚨深處。

這種夢會使人突然醒來，醒來時帶著一種悔恨的窘迫。幸運(yùn)的是，馬丁醒來的時候是八點(diǎn)半，他可以把這個夢回憶一遍后，繼續(xù)舒服地躺在床上。從夢中恢復(fù)過來后，他看見日光在他眼前迷人地飄浮，一個比往日好很多的星期六。這是十一月的一天，溫暖、潮濕、多霧，太陽如一小捧融化的銀子，掛在圣約瑟夫教堂的圓頂上，翠玉色的圓頂在太陽淺淡的光亮中閃爍。

午餐時霧已消散，陽光充足，馬丁在想要不要去弗拉斯科和諾曼·特雷姆利特喝一杯。步行到那里需要一刻鐘，開車兩三分鐘，但是步行過去就意味著還要走路回來。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里，他經(jīng)?；叵耄绻?dāng)時決定步行前往，門鈴響的時候他就會不在，也就不會遇到弗朗西斯卡。他為什么不那么做？除了懶惰，沒有別的理由。突發(fā)的能量促使他步行，導(dǎo)致他遇到蒂姆；懶惰卻又讓他取消了本來可以避免與弗朗西斯卡碰面的步行。他感覺這里面一定有什么存在，盡管他從未弄清楚那究竟是什么。

門鈴響起時馬丁猜測來訪的一定是沃特森小姐。她從未拜訪過他，不過他以前也沒主動提出要給她買一幢房子。馬丁相信一定是她。他打開門，一個親切的迎賓式笑容已經(jīng)浮現(xiàn)在他的嘴角了。

門外站著一個男孩，手里捧著一大束亮黃色的向內(nèi)彎曲的菊花。男孩的黑眉毛濃密而光滑，一雙深棕色的大眼睛，兩頰粉紅。他穿著牛仔褲，上身是一件深藍(lán)色的棉布或帆布短上衣，一頂羊毛小帽遮住了他所有的頭發(fā)。

他說：“是厄本先生家嗎？”

在馬丁聽來，他的聲音很像女孩。

“是的，我就是?！瘪R丁說，“不過，這些花不是給我的吧？”

“您是馬丁·W.厄本先生嗎，這里是高門區(qū)喬姆利街克倫威爾巷七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