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會不會出現(xiàn)在這里?”胖子低聲問道,向士兵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剛才的士兵寬厚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半昏半暗中。
“一個多星期了,很少在這兒坐著。”狙擊手低聲回答,“他在睡袋里過夜,他的神經(jīng)是怎么承受得了的……也許,他天生就喜歡這樣。三天前, 李納特差一點就被吸血鬼咬死,他出現(xiàn)了,用手搏擊把吸血鬼干掉了,總共花了15分鐘。但他回來的時候,整個靴子都浸在血里,機關槍也是……他還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簡直不像個人,而是一臺機器……”瘦高個機槍手插嘴道。
“我跟他挨著睡都有點害怕。見過他臉上的表情沒有?”
“我恰恰相反,我只有挨著他才覺得安全和平靜。”被稱為“荷馬”的老頭聳了一下肩,“你們?yōu)槭裁磳λm纏不休?他是個特別好的人,還剛剛受了傷。對地鐵站來說,這種美德太重要了。你那個家鄉(xiāng)新村站,毫無品位可言!這樣的彩繪玻璃凡是頭腦清醒的人都看不懂它的美,對我來說也是一樣的!”
“那共青團站天花板上的馬賽克圖,也毫無品位嗎?”
“你在共青團站的什么地方找到了這些壁畫?”
“全都是一些蘇聯(lián)藝術的鬼東西!要么是關于共青團員生活的,要么是歌頌英雄飛行員的!”胖子反駁道。
“謝廖沙,別提飛行員的話題?!本褤羰志嬲f。
“共青團站是垃圾,新村站是大便!”一個嘶啞低沉的聲音說。
胖子將自己要出口的話硬生生地吞了回去,盯著隊長看。其他人也立刻閉嘴,等待著下文。這人幾乎從來不參與他們的談話,就算直接問他問題, 他也總是答得很簡潔,甚至有時答都不答。
他背朝他們坐著,并不將視線從隧道口移開。
“共青團站拱門過高,柱子過細,整個站臺和鐵軌如果被火力控制,那就被敵人玩弄于股掌之間了,通道要想封閉也不方便;而新村站所有的墻都布滿了裂縫,無論他們怎么涂補,都無濟于事,一個手榴彈就能把整個站都埋葬,站里的彩繪玻璃早就沒有了,全都碎了,那是很脆弱的東西。”
雖然這一論斷值得商榷,但誰也不敢反駁。沉默了一會兒后,隊長說:“我親自去站里一趟,荷馬跟我走。每一小時換一次班。阿爾圖爾留下來代替上一撥人。”
然后狙擊手不知道為什么跳了起來朝隊長行了個禮,雖然隊長根本看不到。老頭也起身手忙腳亂地把一些破爛行李收拾進背包,甚至連土豆都沒吃完。走到篝火旁邊來的隊長已經(jīng)不是一身戰(zhàn)士的行頭,他戴著自己不正式的鋼盔,肩上背著巨大的行囊。
“好運!”
看著兩個在燈火通明的走道里漸行漸遠的身影——一個是強壯的隊長的,一個是干癟的荷馬的,狙擊手覺得很冷,搓著手蜷縮起來。
“怎么變冷了?添些柴吧!” 一路上隊長一言不發(fā),只是問了荷馬,他原先是不是一位司機助手,而更之前只是一名普通的巡路工。隊長用懷疑的眼光看著荷馬,但也沒逼他說出實話。雖然在塞瓦斯多波爾他總是對所有人說,他升到了司機這個職位, 但關于之前做巡路工的歷史,他覺得還是隱瞞為好,他認為這不夠光彩。
隊長門都沒有敲就直接推門進去了,只微微向為他讓開路的哨兵點了下頭。荷馬則在入口處就害怕得全身僵硬,踟躕地站著,一會兒從左腳換到右腳,一會兒又反過來。他看到對面伊斯托明是何等吃驚地從桌后站起來,而上校又是何等的胡子拉碴、蓬頭垢面,疲憊不堪又失魂落魄。
隊長一把扯下鋼盔,把它撂在伊斯托明的文件上面,用手揉搓光亮的禿頂。在明亮燈光的照射下大家才發(fā)現(xiàn),他那丑陋的臉是何等可怖:一條巨型傷疤貫穿左臉頰,好像是因為灼傷留下的,眼睛就一條縫兒,從嘴角到耳際爬著扭扭曲曲粗線條的淺紫色疤痕。雖然荷馬覺得自己已經(jīng)對這張面孔習以為常,但今天還是像第一次見到一樣有一種反感的寒顫感。
“我親自去環(huán)線一趟。”都沒有問好,他就把話像用機關槍一樣拋了出去。
外圍守備指揮官跟站長交換了一下眼神,皺了一下眉,起初想反對,但還是無可奈何地擺了擺手。
“自己決定吧,獵人……反正我無論如何也爭論不過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