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初他們來到北京時，都是小伙子，光桿一個。五年前辦假證不像現(xiàn)在這樣司空見慣，都覺得那是犯法的，搞得就很詭異，神秘兮兮地在街角里遇上個人，小聲問人家需不需要證件。這種詢問需要相當(dāng)?shù)难凵?，你首先得判斷對方不是警察，不能往槍口上撞，然后才是目測對方是否需要假證。難度比較大。警察那會兒對這事也覺得新鮮，見了就抓。所以他們就很辛苦，一天到晚提心吊膽的。慢慢心放開了，緊張感減弱，生活就好多了。再好也是辦假證，不可能跟正常人一樣。整個狀態(tài)比較閑散，想到街上轉(zhuǎn)轉(zhuǎn)就去轉(zhuǎn)，不想轉(zhuǎn)就待在住處，睡覺或者無所事事。找到了生意又得通過一條隱秘的途徑去制作假證，再找偏僻的地方接頭交貨。晚上經(jīng)常出來行動，寫小廣告。這都要提防城管和警察。

還有一個麻煩事，就是租房子。房租當(dāng)然越低越好，所以一般都租老北京的小平房，能塞多少人就塞多少人，攤到各人頭上錢就少了。山羊就和歪頭大年一起住。那時候北京還要暫住證，警察三天兩頭查房，逮到了就關(guān)收容所，然后找個好日子把你遣送回老家。山羊和歪頭大年都被遣送過，因為晚上兩人在三環(huán)邊上想寫小廣告，鬼鬼祟祟的樣子被警察盯上了，按照無業(yè)的流動人員被送回了老家。他們在家待了兩個月，被抓的恐懼消退了，做了兩次深呼吸又進了北京。折騰過這一回，他們心里有了一點底，但生活總體上還是倉惶。歪頭大年最先扛不住，他抱怨，媽的，老子來北京的目的是賺錢，不是為了擔(dān)驚受怕。不知深淺地過日子他的感覺相當(dāng)不好。

“怕了就回去。”山羊說。

“不想回。北京好?！?/p>

兩年下來，他喜歡上了北京。他覺得北京是個好地方，要什么有什么，大街上碰破臉的都是洋鬼子，女人不打扮看起來也漂亮，而且想著能跟那么多電視里的大人物生活在一個地方他就心動過速。比我們老家那可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到底是首都。

“那就沒辦法了?！?/p>

“有?！?/p>

歪頭大年扳起手指頭開始數(shù)，數(shù)來數(shù)去只數(shù)出三個人。過去一起辦假證，后來改行不干了。一個入伙做了服裝生意，在動物園服裝市場專賣假名牌，一件皮爾·卡丹一百五十塊錢就出手。一個進了公司做老總秘書，這是他們想不通的，那家伙初中都沒上完，寫封家信都得找他們幫忙，這樣人也能當(dāng)秘書？后來他們才知道，那老總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第三個娶了一個北京姑娘，具體說是一個北京的離婚女人。一般來說，北京女孩是不愿意找沒有北京戶口的男人的，何況還是他們這樣辦假證的。但是那位兄弟就成功了，結(jié)了婚很快就生了孩子，孩子的戶口跟他媽，北京的，他也改行做了保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