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曾茍且3》沒有深夜痛哭過的人,不足以談人生(4)

不曾茍且3 作者:啄木鳥


他跟著兩百多萬人遷徙到了臺灣,一個自給自足的農(nóng)業(yè)小島涌進這么多人,無可安置,沒人顧上他的死活。他睡在火車站的凳子上,一瘸一拐地和野狗在垃圾堆里搶吃的,群狗欺負小孩,他要趁一只狗落單時,才能把它從西瓜皮邊上趕走。

他說:“那時候沒有將來呀。我怎么活,今天怎么活,明天怎么活都不知道呀?!彼粗遥骸澳隳懿荒荏w會我那時候?那時候真的是沒有明天了?!?/p>

我只能無力地說:“我能聽明白,可是我體會不到??”

他搖搖頭,這次是自言自語“沒有明天了”。

他能夠生存,是因為他媽在包袱里放進去的初中新生錄取證明。

那是一張棉紙,他遞給我讓我摸,稀軟綿薄,居然沒有破損,逃難中他把所有的家當(dāng)都丟了,有一次扒上了軍車,車上的軍官讓士兵把他扔下去,士兵說,現(xiàn)在是石子路,扔下去小孩子就死了。等到過河的時候,兩個人把他推了下去,他掉下水,全身都濕透了,但這張棉紙居然后來一直完整無缺,他怎么也記不起來,想不明白。

靠著這張紙,高秉涵在鐵路局當(dāng)小販的時候,才有機會考上臺灣“國防管理學(xué)院”的法律系,1963年畢業(yè)后被派往金門任審判員。

我問:“您剛到臺灣生活那么孤獨的時候,逢年過節(jié)怎么過?”

“大年初一早晨,天不亮我就到山上去了,一個人。大聲哭,對著淡水河口對著大陸痛哭一場。我平常不掉淚,掉淚是弱者,所以我不掉淚,我就大聲叫?!?/p>

“叫什么?”

“叫娘,大聲喊娘,娘,我想你?!?/p>

他一直說普通話,只有說這句時,還是濃重的山東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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