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除了這些因素,印度本身也已經(jīng)發(fā)生改變了?,F(xiàn)在的印度有一種新的自信,印度人不再需要他們跑到國外的親戚了。這個國家現(xiàn)在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不太像殖民地了,有了自己的邏輯和自己引以為傲的東西。現(xiàn)在變成我來適應它了,我宣布自己是印度人,但是印度人不再爭先恐后地說我是印度人了。我漸漸意識到兒時那些為期兩周的冬季探親旅行已經(jīng)屬于一個逝去的年代,那時候印度人與世界隔絕而且環(huán)境很不穩(wěn)定,那時候的生活都是以家庭為背景展開的,在那種情況下,愛是想當然的事。
“那些20 世紀60 年代移民美國的懷疑者們再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在哪兒,或者家在哪兒?!弊呒t的報紙專欄作家紹哈德(Shobhaa Dé )在她最近出版的《超級巨星印度》(Superstar India )一書中說,“‘我們是美國人?!麄冞^去常這么吹噓,驕傲地向我們這些物資匱乏、貧困的印度人講述美國的輝煌。他們拿著工作許可證和綠卡來到印度,進行一年一度的‘親近祖國’之旅,牢騷和抱怨常掛在嘴邊……由于自己缺乏勇氣和膽量去那片富饒的土地上開拓新生,我們這些人感覺自己低了好幾頭?!爆F(xiàn)在,她特別指出,離開的人們的下一代正回到印度,因為西方國家的“盛宴已經(jīng)結束”?!暗诌z憾,”她說,“印度的機會不屬于遲來的人?!?我兒時對印度最清楚的印象,是我父母如果留在印度就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當然,這樣的觀念是利己的,因為這為我們移民提供了借口。但是以我父親為例,他曾經(jīng)是一名管理顧問,后來顯示出大師級作家的才能,還是一名善于把握學生心理的老師,我知道如果他一直待在印度,他做夢都不會想到自己日后會做這種職業(yè)。在印度,父親是工程師,兒子也成了工程師。他們根本就不會質(zhì)疑。同樣,我母親在美國發(fā)現(xiàn)了一種新的自由,生活是由自己塑造而不是由別人來安排的。
她在印度幾乎不知道怎么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自由地生活和安排時間。年長的親戚們會評價她的膚色。她會因為吃錯了東西挨批評,因為民間傳統(tǒng)相信飲食習慣會引起某種疾病。在美國,沒有人評判她或?qū)λM行監(jiān)督,我父親會很快吃掉她做的飯,根本不會注意她吃的是不是也和自己的一樣,而我母親發(fā)現(xiàn)自己陶醉于各種新鮮食物的味道中。
我父母是在法語培訓班認識的,班上學生只有他們兩個。父親根本沒學過法語但需要在工作中使用,為的是向非洲的法語國家出售卡車和巴士;母親大學主修法語,上培訓班只是為了提高口語能力。父親雖然什么都不懂但卻常常舉手,所以成了老師的寵兒,而母親雖然什么都知道,卻總是靜靜地坐著,看著這個熱情上進的工程師。她最大的表示也只是讓家里的司機每天把汽車停在父親等車的公交車站,讓他搭車。父親可不像她那么克制。他一次次地邀她出來,雖然每次都遭到拒絕。
有一天他把自己從商學院拿的金牌帶到課堂上,神秘地從衣兜里拿出來給她看。她報以微笑,對他刮目相看,但也僅此而已。
母親的羞怯是有理由的。她來自印度最北邊的旁遮普,他則來自最南端的泰米爾。她從一開始就告訴自己,他們之間根本不可能。即使她心中十分渴望,但她知道最后將無果而終。他們來自不同的世界,她不想讓這個好男人為自己空耗光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