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傅涇波:與司徒雷登形影相隨的人 (1)

走近司徒雷登 作者:沈建中


司徒雷登說過這樣的話:

傅涇波之于我,就像是我的兒子、同伴、秘書和聯(lián)絡官。我所以能取得的一些成就,特別是在了解中國和中國人民方面,應該歸功于他的地方,也許甚至比我自己意識到的還要多得多。[1]

司徒雷登逝世后,傅涇波挽之以聯(lián),有謂:

數(shù)十年耳提面命,形影相隨,侍藥意未周,一朝馭駕西方,能不椎心泣血淚。[2]

傅涇波的次女傅鐸若也說:“父親一生的歷史是和司徒博士相伴的歷史。”[3]而傅涇波晚年在中國社會科學院美國研究所研究人員何迪的協(xié)助下完成了兩個章節(jié)的口述回憶,題目就叫《我與司徒雷登》。

所以,要了解司徒雷登,就必需了解傅涇波。

傅涇波(1900—1988),出生在一個滿族貴族的家庭。歷史上,清太祖努爾哈赤首創(chuàng)滿洲八旗,其后清太宗皇太極復增編蒙古八旗和漢軍八旗。八旗的特點是兵民、政軍、戰(zhàn)耕結合。滿洲八旗依次為正黃、鑲黃、正白、鑲白、正藍、鑲藍、正紅、鑲紅,而其中前三種為地位最高貴的“上三旗”。傅涇波的家庭屬于正紅旗,品秩上雖較正黃、鑲黃、正白要低,但也屬于跟著努爾哈赤打天下的一輩了。

傅涇波的祖父被封為鎮(zhèn)國公、建威大將軍,這是他與“拳匪”打仗時以軍功得來的,后來擔任過甘肅鎮(zhèn)守使。傅涇波是家中的長孫,因此自幼被家庭所寵愛。他6歲時曾被祖父帶入紫禁城中,覲見當權的慈禧太后,并被慈禧賜名“永清”,意思是“永遠清正”。

傅涇波的父親傅瑞卿在晚清宣統(tǒng)年間(1909—1911)曾擔任過順直諮議局的議員。諮議局是清末新政的產(chǎn)物,推動政治體制改革是其設立的目的。作為議員,傅瑞卿的思想較為開明,贊成清末新政中改革派提出的“弭平滿漢畛域”的主張。為此,在諮議局提出議案:“取消滿漢畛域,以促進滿漢平權。”清帝遜位,民國肇建,他又續(xù)任直隸省議員,后棄政從商。因工作關系,他與不少西方人有過接觸,由于不善理財而使家道中落,最后加入基督教,成為一名基督教徒。在這一點上,父親傅瑞卿對傅涇波的影響可能是很大的。傅涇波的幼子傅履仁日后是這樣介紹其祖父的:

祖父也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雖然是地道的滿族,但他對清末腐敗很痛心,后來成了最早的反清人士,也是最早剪辮子那批人。他甚至不允許父親再娶旗人,我們在外也從不說自己“在旗”。[4]

作為八旗子弟,傅涇波幼年在家隨師讀“四書五經(jīng)”,后入美國教會辦的北京匯文中學,中學畢業(yè)后考入國立北京大學。林孟熹在《司徒雷登與中國政局》一書中說,少年時代的傅涇波給人的印象是機智活躍、任俠好客,“他很喜歡結交朋友,也善于結識朋友,更樂于為朋友效力”。傅涇波這種自幼俱存的個性,可能也是他日后得到司徒雷登賞識的一個因素。

由于家庭的關系,傅涇波年輕時就結識了三位中國北方的政壇要人。一為“南北二孫”之“北孫”的孫洪伊。孫洪伊(1870—1936),字伯蘭,天津人,晚清與傅瑞卿同為順直諮議局議員,時人謂其雖然“為人木訥,拙于詞令”,然而“輕財守義,重然諾,頗有燕趙俠士風”。任議員時,親率各省代表來京師請開國會立憲,至是聞名于時。民國二年(1913),孫洪伊當選為國會眾議員,組建民立黨,反對袁世凱稱帝。后入段祺瑞內(nèi)閣任內(nèi)務總長。旋南下護法,加入孫中山護法軍政府,亦任內(nèi)務總長,頗為孫中山所倚重,時人又以“小孫”目之,以別于孫中山之“大孫”。

由于孫、傅兩家是世交,故孫洪伊對傅涇波這位世侄的聰明與機智十分欣賞,驚異于其深厚的國學根底,而傅也稱孫為“我的教父”(my godfather)。在孫洪伊的影響下,傅涇波得以結識一批名流人士,也練就了一手官式文章。

另一位為孫中山的廣東香山(今中山)同鄉(xiāng)、清政府派赴美國百名幼童留學生之一的蔡廷幹。蔡廷幹(1861或1863—1935),字耀堂。進入民國,任袁世凱的高等軍事顧問、英文秘書長。1926至1927年一度署理北洋杜錫珪內(nèi)閣外交總長。傅涇波從蔡廷幹處提高了自己的英文口語水平,蔡廷幹也利用傅涇波嫻熟的國文根底幫助自己處理中文信件。

第三位是李石曾。李石曾(1881—1973),名煜瀛,河北高陽人,他是晚清軍機大臣李鴻藻第四子,李家與傅家為世交。1902年,李隨孫寶琦赴法國,從事大豆研究,又研究無政府主義學說。作為清廷官宦子弟,李卻反其道而行之,投身反清革命,1906年,他經(jīng)在法人士張人杰(字靜江,對孫中山的革命事業(yè)頗有贊助者)介紹,加入中國同盟會?;貒院?,又在天津組織革命團體京津同盟會,并在北京創(chuàng)立華法教育會、留法勤工儉學會,在家鄉(xiāng)開辦高陽縣布里村留法預備學校。1917年底,擔任國立北京大學生物學及社會學教授,后來又在北京創(chuàng)辦了私立中法大學,北京易名北平后的1928年,任北平臨時政治分會主席。

按照林孟熹的說法,李石曾“是除司徒雷登以外,對傅涇波一生影響和幫助最大的人”。[5]主要表現(xiàn)在傅涇波后來與國民黨高層人士所建立的關系,基本上都是通過李石曾所建立的。盡管李是“反基運動”的倡議者,而傅是一位基督徒,但卻并沒有妨礙二人成為情同手足的忘年之交。

傅涇波長于交際。在北京大學就讀期間,他結交了胡適、陳獨秀、吳稚暉、李大釗、瞿秋白、周恩來、孔祥熙等人,還在溥儀的英文老師莊士敦的引見下,去紫禁城見了這位清遜帝。傅涇波后來說:“我有很多機會成為共產(chǎn)黨人。我很多朋友是共產(chǎn)黨人,但我拒絕像他們那樣,因為我深受美國個人主義及基督教導的影響。我不可能成為一個革命者,因為我信奉非暴力。”[6]

由于傅涇波的父親傅瑞卿早就皈依了基督教,使傅涇波對基督教也產(chǎn)生了興趣。在父親的影響下,他常常參加北京和天津兩地的基督教青年會的活動,并且是其中查經(jīng)班的成員。

1918年秋,傅涇波陪同父親去天津參加全國基督教青年會大會,當時任教于南京金陵神學院的司徒雷登應邀在大會上用中文(確切地說是帶著杭州口音的中國話)作了演講,他的這次演講給傅涇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司徒雷登后來回憶說:“雖然他(指傅涇波)聽不懂我的南方話,但是在他的想象中,我的人格似乎放射著一種神圣的光芒。”而傅涇波后來對其子女們也說過,在他眼里,司徒雷登仿佛是“基督化身”,他對司徒雷登的愛甚至超過對他親生父親的愛。

1919年,司徒雷登赴北京就任燕京大學校長,在北京基督教青年會總干事愛德華茲的介紹下,傅涇波與司徒雷登結識,一個是中國19歲的北京大學學生,一個是美國43歲的正在組建中的基督教燕京大學校長,就這樣開始了長達44歲的忘年之交。

次年,傅涇波從北京大學轉(zhuǎn)學到燕京大學,一邊讀書一邊為司徒雷登做事。他說:“我從未同司徒一家一道去過教堂,但是他的榜樣卻喚醒了我應該成為一個基督徒,而不要再無目的地在周圍游移。”

司徒雷登對傅涇波的認識是敏銳的,他看中了傅涇波在政治上特有的潛能。他認為,傅涇波“似乎從他那世代都是高官的祖先身上繼承了一種政治上的才智,并生來就有一種通曉官場心理學的本能”。[7]

1922年,傅涇波接受了司徒雷登的施洗,成為一名基督教徒。

1924年,司徒雷登作為主婚人,為傅涇波主持了結婚典禮。妻子劉倬漢(Sarah Fugh,1898—1996),河北昌黎人,昌黎位于冀東,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韓愈,以“郡望昌黎”而稱“韓昌黎”。后為傅涇波好友的留法學生,曾任中法大學代理校長的李書華也是昌黎人。劉倬漢是一位漢族基督教徒的女兒,比傅涇波年長三歲,先后就讀于教會辦的貴貞女中和慕貞女中。有趣的是,兩人的父親是北京燈市口基督教查經(jīng)班的好友,成親之事,是奉家長之命而行的,婚后,相親相愛六十三載,育三女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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