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經(jīng)幾年“文革”風雨,1972年4月決定北京京劇團排練《草原烽火》時,還是江青一錘定音:“寫詞也有人,叫汪曾祺寫?!笨梢娊鄬ν粼魇种心侵ЧP的看重程度。正因為如此,汪曾祺在“文革”中很快就從“牛棚”解放出來,重新參加樣板戲創(chuàng)作組。
1968年4月17日前幾天,在宣內院內,軍代表李英儒見了我,問我最近在干什么呢,我說正寫檢查呢。他說:“寫什么檢查?你學習學習毛選吧?!?/p>
17日的早晨,李英儒找我和薛恩厚到后院會議室去談話,對我說:“準備解放你,但是你那個《小翠》(我和薛合寫的一個《聊齋》劇本)還是一個反黨反社會主義的毒草?!蔽艺f:“那你解放我干什么?”李說:“我們知道,你是個很不易馴服的人……你去準備一下,做一個檢查?!?/p>
快到中午的時候,李英儒又找我,說:“不要檢查了,你上去表一個態(tài)。”等群眾到了禮堂,他又說:“只要三分鐘?!蔽耶敃r很激動,不知道說什么好,大概說了這樣幾句:“我是有錯誤的,如果江青××還允許我在革命現(xiàn)代戲上貢獻一點力量,我愿意鞠躬盡瘁,死而后已?!?/p>
表態(tài)之后,就發(fā)給我一張票,讓我當晚看《山城旭日》,不一會兒又將原票收回,換了一張請柬。又過了一些時,李英儒找我,說讓我和閻肅坐在江青旁邊,陪她看戲。開演前半小時,李又說:“陪江青××看戲,這是個很大的榮譽,這個榮譽給了你。但是,你要注意,不該說的話不要說?!?/p>
(摘自1978年5月13日汪曾祺《關于我的“解放”和上天安門》)
汪曾祺形容自己當時如在夢中,心情很激動。江青來看戲時并沒有問到“解放”之事,幕間休息,她對汪曾祺說了一句觀后感:“不好吧?但是總比帝王將相戲好!”
后來,汪曾祺談到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她‘解放’了我,我當時是很感恩的,我的這種感恩思想延續(xù)了很長時間。我對江青,最初只是覺得她說話有流氓氣,張嘴就是‘老子’,另外突出地感覺她思想破碎,缺乏邏輯,有時簡直語無倫次,再就是非常喜歡吹噓自己。這個人喜怒無常,隨時可以翻臉,這一點我是深有感受的。因此相當長一個時期,我對她既是感恩戴德,又是誠惶誠恐?!保ㄕ?977年5月6日汪曾祺《我和江青、于會泳的關系》)
由于汪曾祺較早地介入樣板戲的寫作,使他免去了“文革”運動的過多沖擊。楊毓珉依稀記得,外面紅衛(wèi)兵沖到劇團,拿著皮帶抽人,問到汪曾祺干什么,汪如實說道:“我寫《沙家浜》。”紅衛(wèi)兵竟不敢下手打他。
楊毓珉回憶道:“汪曾祺沒有受到什么皮肉之苦,就有一次罰跪,一次掛牌在院子里游行一圈。紅衛(wèi)兵‘西糾’強攻過京劇團,打開大門沖進來后不知我們干什么的,內部的人沒有通報,他們鬧了一陣就走了,‘黑幫分子’躲避在一個屋子里。他曾和劇團領導關在一起。
他主要是歷史問題,他比別人早出來。”(1998年7月1日口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