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經(jīng),是藏族人生活與信仰的方式,甚至可以說,他們一生都在轉(zhuǎn)經(jīng)的路上。轉(zhuǎn)山、轉(zhuǎn)湖、轉(zhuǎn)寺、轉(zhuǎn)塔。凡是他們認(rèn)為值得朝拜的地方,都會圍繞著它一次次行走。一面念經(jīng)一邊膜拜。我來到白塔口的時候,也見到了一些繞著白塔行走的人。他們中有老人,也有孩子。北緯三十三度的陽光,將他們的皮膚鍍成了古銅色??吹剿麄兪稚陷p輕搖動的轉(zhuǎn)經(jīng)筒,以及巍然屹立的白塔,便感到這動與不動之間,潔白與深褐之間,存在著人與自然的一種默契,一種無法割裂的祥和。
我在轉(zhuǎn)塔的時候,常常會停下腳步,欣賞塔基上那些巖畫與雕塑。這些繪畫的主題分為兩類,一類是文成公主與松贊干布,一類是佛教故事。有時,在同一幅畫面上,會看到度母與公主同時沐浴著祥光。人一生下來,便會本能地抗拒一些東西,但不會抗拒美。西藏的度母即是觀音,是美與慈悲的化身。將文成公主與度母供奉在一起,可見西藏同胞對文成公主的尊崇與愛戴。
一個沒有信仰的民族是危險的,一個懂得感恩的民族是偉大的。從白塔上的巖畫,我們看到了感恩與祝福。同時,也為文成公主征服了一個民族的心靈而感到欣慰。
據(jù)說,文成公主走到這通天河渡口的時候,所有陪送她的唐朝大臣就此回返,而松贊干布派來的使者在對岸迎接。我猜想,文成公主當(dāng)年在這河邊徘徊的時候,一定是柔腸百結(jié)。她知道一旦踏上渡船,對于故土,將是永別;對于西藏,將是開始。再堅強的人也有脆弱的時候,與送親的人揖別,文成公主一定是熱淚盈眶。這情景讓我想到那兩句膾炙人口的唐詩:“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蔽凑Z淚先流的文成公主會報什么樣的平安呢?她會告訴中原的父老,告訴白發(fā)蒼蒼的母親:女兒平安,西藏平安!
光陰荏苒,一千多年的渡口揖別已散作昆侖山脈的煙云。誠如陸游在三峽吊屈原時所感嘆:“一千五百年前事,惟有濤聲似舊時!”通天河的濤聲,在蒼茫的雪山之間袒露著,噴涌著,它訴說著歷史,也訴說著今天。順著當(dāng)年的唐蕃古道,我看到一個又一個的工程隊來到玉樹,他們從內(nèi)地的各個省份來到這里,支援災(zāi)后重建。地震后的玉樹呈現(xiàn)出少有的生機(jī)與熱鬧。從文成公主開始的藏漢之間的友誼,血濃于水的兄弟般的感情,又一次在這青藏高原的腹心地帶噴發(fā)。
沿著白塔,我緩緩地轉(zhuǎn)了三圈。然后,對著文成公主的畫像,對著度母,我深深地鞠躬。歷史并不渺茫,現(xiàn)實又如此熱烈。在這充滿感恩與祝福的大地上,我的愛與直覺,正像高原上的鮮花一樣緩緩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