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想起了茅盾先生5

文壇記憶 作者:周明


在中國現(xiàn)代作家中,茅盾先生是最早接觸馬克思主義,也是最早參加中國共產(chǎn)黨的。他以文學為武器,為黨的事業(yè),為共產(chǎn)主義的理想而努力奮斗一生,作出了卓越的貢獻。盡管后來失掉組織聯(lián)系,但他依然堅持在黨的領導下工作。他對黨有著深厚的感情,深刻的信念,因而他在生命垂危的時刻,留下了兩項崇高的遺愿:一是致信中國作家協(xié)會,獻出25萬元稿費,用以繁榮祖國的文學事業(yè);一是致信黨中央,要求追認他為光榮的中國共產(chǎn)黨黨員。并且自豪地宣稱:如蒙追認,這將是我一生的最大榮耀!——這感情,這言語,這理想與信念,是多么真摯,多么感人!

3月31日,黨中央決定:恢復茅盾同志的中國共產(chǎn)黨的黨籍,黨齡從1921年算起。

這是一項英明的決定。人們?yōu)橹畾g欣鼓舞!但是又感到有點小小的遺憾。我想,這個喜訊如若先生在生前能夠聽到的話,那對他將是多么大的鼓舞和激勵啊!他會感到莫大的榮耀和幸福。誰知,我的這種想法,并不符合先生的遺愿。事實究竟是怎樣的呢?

茅盾先生去世后,我為刊物挑選先生的遺作和照片,同時也為慰問先生的親屬,幾次到先生家里,也順便向先生的兒子韋韜同志談及這種心情,韋韜同志才告訴我一些細節(jié)情況,我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是3月14日,先生在醫(yī)院的病床上,大概是有不測感覺。提出想坐起來寫這么兩封信,他說這是他久久的心愿。韋韜同志便委婉地告訴他:你現(xiàn)在坐不起來了,沒有力氣。你口述,我記錄好了。當兒子筆錄完畢,先生點了點頭,硬是掙扎著要起身,韋韜于是也就用手扶持著,助父親一臂之力,使得他才勉強握起筆,鄭重地在致黨中央和致作家協(xié)會的兩封信上顫抖地分別簽署上了沈雁冰、茅盾五個大字,但是他囑咐兒子要在他死后遞交。他還喃喃細語說:我死了,反正什么也不知道了,那時如蒙追認,將是我一生的榮耀。

那么為什么先生要求將這兩份遺書一定在他死后遞交中央呢?據(jù)韋韜同志介紹說,去年夏天,先生住院時,曾有老朋友在探視期間向他提及此事,認為他應該提出申請入黨,當時他表示說:我是在黨的早期困難時期加入黨并同黨一起度過困難的,現(xiàn)在我們的黨勝利了,我就不必要提這個問題了,去和黨分享榮譽。后來,還是韋韜同志向他介紹,現(xiàn)在黨由于林彪、“四人幫”的嚴重破壞,許多年輕人不愿意入黨,產(chǎn)生信仰危機,茅盾先生聽后鎮(zhèn)定地說:唔,這樣。如果是這樣,我現(xiàn)在倒是要考慮入黨的事。從此,他又萌發(fā)了這一堅定的信念,直至生命危急時刻,他堅定而鮮明地表達了自己終生的理想和信念,從心底呼喚出生命的最強音:偉大的黨,光榮的黨,“我的心向著你!”

這是多么誠摯的感情!多么感人肺腑的心聲!說實在的,當我知悉這一情況后,當天夜里,輾轉反側,激動不已,我失眠了。我覺得,對于先生,更加令人崇敬、令人熱愛了。

此刻,一個清瘦的、正直的、我所尊敬的老戰(zhàn)士的影像,仿佛愈來愈清晰、愈真切、愈高大……

我們的汽車依然風馳電掣般地疾駛在寬闊、平坦的長安街上。沒有風,沒有雨,更沒有落雪,然而我卻仿佛感到了一股寒風,一陣寒流突然襲來,我的心緊縮了一下,不由得發(fā)自內心地痛苦地自語道:

?。〕绺叩撵`魂去了。安息吧,敬愛的茅盾先生。

1981年4月12日,參加茅盾同志追悼會歸來,匆成。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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