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宮井洞的槍聲(1979年)(1)

金大中自傳 作者:金大中


清晨4點左右電話鈴響了,是從舊金山打來的。朋友的聲音聽起來卻有些刺耳:“昨晚樸正熙總統(tǒng)被殺了!”

穿越大洋的消息就像是平地一聲驚雷。獨裁者樸正熙于1979年10月26日晚被最信任的心腹開槍打死。就同歷史上所有獨裁者的末路一樣,他最終的結局也是很悲慘的。在釜山發(fā)生了反政府的示威游行,現(xiàn)在已經(jīng)波及了光州和漢城,我認為就應該像“4·19”革命一樣,依靠國民的力量結束樸正熙的獨裁,而不是以這種方式結束。“10·26”事件令我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樸總統(tǒng)經(jīng)常飲酒。自陸英修女士辭世之后,他就每天沉溺于酒中。10月26日他和首席秘書官、警衛(wèi)室室長、情報部長官以及兩位年輕貌美的女子在一起喝酒。席間,話題自然地轉到了釜馬民主抗爭事件上,情報部長官金載圭報告說事態(tài)非常嚴重。警衛(wèi)室室長車智澈立刻毫不遲疑地說:“他們要是再胡鬧的話,就用坦克把他們軋死!”金部長立刻說:“閣下,您帶著這種廢物搞政治能搞好嗎?”一邊掏出手槍。

槍聲劃破了平靜的暗夜,鮮血從車智澈的身體里噴涌而出。隨后槍口指向了樸正熙總統(tǒng),槍聲再起。金載圭“以野獸般的心情擊碎了維新的心臟”。通過1961年的“5·16”軍事政變上臺的樸正熙長達18年的獨裁統(tǒng)治至此落下帷幕。

權力是無情的。看起來那么忠誠的車智澈警衛(wèi)室長也放著流血的總統(tǒng)不管,自己逃到了衛(wèi)生間。“樹倒猢猻散”,曾經(jīng)圍繞在樸正熙四周的追隨者們也就一哄而散了,長達18年的鐵拳統(tǒng)治也像海市蜃樓一般消失了。

獨裁政治就是如此的虛妄。獨裁者死了之后什么也不會留下。榮華都是過眼煙云,權力也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那些曾將維新體制視為“救國靈丹妙藥”的政治人士、學者、高官此時也不知都到哪里去了。維新體制就這樣被棄于市井中。

我和樸正熙總統(tǒng)有過一面之緣,那是在我剛當選木浦國會議員的1968年新年。當時我去青瓦臺拜年,站著和樸大總統(tǒng)談了5分鐘左右的話。他對我十分親切,并且很有誠意地回答了我的提問。

進入1979年,樸正熙政權頹勢明顯,亂象叢生。我認為應當去見見總統(tǒng)探討一下當前時局。國內形勢不容樂觀,國際形勢亦如一團亂麻。完全喪失民心的維新體制向著悲慘的結局飛速前進,不管怎么看都是死胡同。我想知道樸總統(tǒng)到底在想什么。

在樸總統(tǒng)被害前的三四個月,正值炎夏。當時我讓經(jīng)常進出東橋洞我家的芮春浩、楊淳稙、樸鐘泰到青瓦臺,和車智澈警衛(wèi)室長見面請求車室長介紹他們和總統(tǒng)見面。當時他們把我要求見總統(tǒng)的意愿向當時當政的二把手——車室長做了如下傳達:

“我不提任何條件。請將想對我說的話都說出來吧。即使是批評指責,我也全部虛心接受。我也會講明我想要說的話,表明我的愛國忠誠之心。如果我們能找到契合點的話固然最好,但即使達不成一致也沒關系。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知道到底為什么我們彼此意見不合互為政敵。

“我與總統(tǒng)對立了近20年,在這20年間我們從未面對面地坐下來對話過。現(xiàn)在看來我們似乎已經(jīng)過了必須互相警戒、互相競爭的時候。我認為看著對方的眼睛面對面談話是非常重要的。正面對話無論對國家還是我們兩個人來說都是十分切實且必要的。我們應以國家為重,回避責任是非??蓯u的、有罪于民族和歷史的行為。”

我真的想和樸總統(tǒng)進行對話??墒窃谀侵蠛芫梦沂盏搅司芙^的答復。不知道是車室長沒有如實地傳達我的意思,還是他自己認為不妥后直接進行了拒絕。我至今還對在樸正熙總統(tǒng)被害前未能與他展開對話而深表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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