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在新加坡分處(1939年)不料又過了一周左右,父親又見到了蘇圻來的母親和身材矮小清瘦的他本人。這次是她母親來分處指名要找父親。其訴求則正好和上次相反:是要父親去和南僑總會說情收下蘇圻來。
原來南僑總會兩天后已正式拒絕了蘇圻來,蘇圻來回家后和母親吵了一架,蘇圻來的父親幫著兒子,并說要不是他身體不好也會去報名。又過了兩天,父子二人拉著蘇母一起去看南僑總會組織的抗日宣傳演出,當(dāng)演到日寇暴行時,蘇母看得淚流滿面。回到芽籠的家中,又接到浙江老家來信,得知叔伯和小侄女被日軍用刺刀捅死,蘇母當(dāng)場哭得昏了過去。被救醒后,蘇母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著圻來上分處。
蘇圻來母親一手緊拉著兒子,反復(fù)說著一句話:打日寇,打日寇!她那淚光閃爍又無比堅定的目光,讓在場每一個人都十分感動。
與學(xué)徒出身的蘇圻來不同,大多數(shù)前來報名的華僑機工在僑居國已具有相當(dāng)?shù)纳鐣匚缓头€(wěn)定可觀的收入。如后來在八募與父親一起共事過并堅持到最后突圍的王文松就是其中的一位。
王文松祖籍海南萬寧,早年來到新加坡。他天資很高,又十分能干,中英文都講得很好,中學(xué)畢業(yè)后又刻苦學(xué)習(xí)汽車原理與機械維修,當(dāng)時已成為名享獅城的一名高級技師。王文松可謂業(yè)成名就,收入可觀,妻兒老小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居住在柔庶街48號。
但當(dāng)祖國遭受侵略之時,已過而立之年的王文松毅然響應(yīng)報名回國。陳嘉庚在《南僑回憶錄》中專門提到了他:“有一機修工在洋十余年,每月收入坡幣二百余元,自甘犧牲,并招同伴十余人,帶其全副機器前往。”
在與王文松隨行的同伴中,有來自海南瓊海的陳昭藻。陳昭藻曾應(yīng)聘于新加坡有名的亞細(xì)亞輪船公司,當(dāng)過遠洋海員,當(dāng)時正與他哥哥及另兩個海南鄉(xiāng)親一起在新加坡合股開辦了當(dāng)?shù)匦∮忻麣獾摹疤旌吞盟幍辍?,?jīng)營良好。為了祖國的呼喚,他們放棄在僑居國豐衣足食的生活,離別親人,義無反顧地踏上了烽火連天的征程。
因招聘時對南洋機工的要求之一是“年齡20至40歲”,陳昭藻當(dāng)時已39歲,他唯恐報名后落選,便將自己的年齡改為32歲;又將大女兒請家嫂帶回海南老家,作好了精忠報國的準(zhǔn)備。
2013年2月,春城昆明已是陽光燦爛鳥語花香。陳昭藻的小女兒陳達婭激動地回憶起她終于發(fā)現(xiàn)父輩足跡的難忘一刻:
“從2004年起,我?guī)缀醢阉械墓び鄷r間都泡在云南省檔案館里。我閱讀歷史檔案,閱讀有關(guān)南洋機工的書籍,收集整理各南僑機工史料。一張張發(fā)黃的陳年文檔在我手中翻動,每一黃頁都成了歷史的載體,承載著這一段非凡歷史的檔案,從多年的沉寂中被我激活了?!?/p>
“當(dāng)翻到卷宗92-2-146第78頁時,我猛然看到了‘陳昭藻’三個熟悉的字樣。我的心跳隨之加快。拿著那一張黃頁的手也顫抖起來。我看到了父親年輕、帥氣的模樣。父親穿著西裝,系著領(lǐng)帶,雙目炯炯有神。”
“星洲、太平、怡保、霹靂、檳城、馬六甲、柔佛、吉隆坡、暹羅、蘇門答臘、西婆羅洲——所有機工都僑居南洋,卷中貼有的照片,雖時隔半個世紀(jì),一個個眉宇間仍朝氣猶存、瀟灑帥氣。”
父親在新加坡分處附近小橋上2006年前后,陳達婭、陳勇又先后應(yīng)中央電視臺的邀請,一起重走滇緬路,從昆明的滇緬公路零公里直至終點緬甸的臘戍,一路緬懷著當(dāng)年華僑機工的克艱排難的烽火運程。
在《再見吧南洋》一書中,陳達婭深情地寫道:“父親和他的戰(zhàn)友是一群書寫非凡歷史的當(dāng)事者、親歷者和見證者。祖國的苦難和輝煌歷程中,深深地印證著他們的足跡。他們是一群用青春和熱血書寫歷史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