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此處引的信,用的主要是胡適日記所錄下來的。今天在“胡適紀念館”所存的這封信,是韋蓮司的打字本。我以上所引的信的第一段,即取自這個打字本。最值得注意的是,韋蓮司的打字本少了“不要辜負妳昨天對我所說的話”這一句話。如果這句話確實是韋蓮司刪掉的,我認為她主要的目的在于不要讓后人知道他們在前一天見了面。如果這個假定正確,我推測胡適在第一段是說:“我是真心地感謝你(昨天)所給我的直率和誠摯的忠告。”這句話里的“昨天”也被她刪掉了。我在第四章會更詳細地分析韋蓮司愛胡適,為了保護胡適身后的名聲,也為了愛屋及烏,不讓江冬秀受到二度傷害,很可能把胡適給她的信作了刪削。韋蓮司深知胡適愛惜羽毛,她的顧忌可能比胡適還多。我在此處所要說的重點是,韋蓮司要盡量隱去任何可能讓人想入非非的字眼。
胡適在日記中沒有錄下整封信。韋蓮司的打字本,打進去了“妳真的是對我非常得好;你對我作了一件很好的事”這兩句話。然后,我認為她是保留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下定決心”這上半句話,然后刪掉了胡適在日記里所記錄下來的:“不要辜負你昨天對我所說的話”這下半句話。接著,就把那留下來的上半句話,接上了胡適接下去的下半句:“停止這愚蠢的旁騖。”換句話說,我認為胡適的原文是:“I have now determined to live up to what you said to me yesterday and to put an end to this foolish drifting.”(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下定決心,不要辜負你昨天對我所說的話,并停止這愚蠢的旁騖。)胡適接著說:“昨晚,我們不知道韋蓮司是什么時候回紐約的。但是,我們知道韋蓮司六月四日那天,人還在綺色佳。因為我在前面提到她當天和客鸞在出外郊游以后,到了胡適的住處喝了茶。值得注意的是,胡適寫給韋蓮司的第一封情詩《滿庭芳》,是6 月12 日所作的,頂多是在韋蓮司回紐約一個禮拜以后。我們現(xiàn)在知道他們在五六月間頻繁過從了一個月,后來又互相約定:“此后各專心致志于吾二人所擇之事業(yè),以全力為之,期于有成。”則這首情詩里所說的“枝上紅襟軟語,商量定,掠地雙飛”,就可能確有所指?,F(xiàn)在我們知道韋蓮司當時給他的忠告,我們也更能了解他在這首詩里所說的:“多謝殷勤、我友,能容我傲骨狂思。頻相見,微風晚日,指點過湖堤。”
① 胡適,《胡適留學(xué)日記》,第三冊,654-655 頁。
我把[我負責整理編輯的]《留美學(xué)生月報》(Chinese Students’ Monthly )的‘國內(nèi)要聞’的最后一部分寄出。今早,我把書架上、書桌上所有不相干的書全都還回了圖書館。”在引了上述布朗寧那首詩句以后,他最后說:“作正事去!打從心底向妳致謝。胡適上”①
8 月20 日所寫的艷麗的《臨江仙》:“我和君拾葚,君替我簪花。更向水濱同坐,驕陽有樹相遮。語深渾不管昏鴉,此時君與我,何處更容他?”不管是否實有所指,還是只是詩人的綺想,胡適對韋蓮司的浪漫情懷已是呼之欲出。君不見胡適還須施展他的障眼術(shù),強調(diào)他只不過是“偶作綺語,游戲而已”。更重要的是,胡適在二十四年以后對韋蓮司所作的“自供”,說他當年可真是“煞費周章地”,聲明這首詩沒有特定的對象。胡適寫下他給韋蓮司的第三首情詩《相思》,是10 月13 日,那時他已經(jīng)到了紐約,進了哥倫比亞大學(xué)念研究所。胡適在9 月20 日搭夜車離開綺色佳,在次晨抵達紐約,住進哥大的宿舍。我們從胡適給韋蓮司母親的信看來,他當天就跟韋蓮司見了面。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