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入關的滿人可沒那么啰嗦,清政府立即宣布采用新法,將新歷書賜名“時憲歷”。不久湯若望接任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相當于國家天文臺臺長,而且自湯若望之后,直到清道光年間,欽天監(jiān)官員都由西方傳教士擔當,其影響亦由此可見一斑。
古往今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準確掌握日月星辰運行的人,在公眾眼里與神人無異,湯若望因此受到上至宮廷、下到百姓的眾多“粉絲”追捧,自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這些粉絲,就包括當時的孝莊皇太后和順治皇帝。
話不能扯遠,在西人魏特所著的《湯若望傳》中,對很多細節(jié)進行了描述,我們隨意找?guī)滋巵砀杏|一下“通玄教師”當時的境遇。
這部傳記中,對孝莊太后記載不多,但因為湯若望曾治愈她的侄女——順治帝未來皇后的病癥而拜為義父,順治也就此稱湯若望為“瑪法”,按中國人的輩份論應該叫“干姥爺”。雖然后人多方理解,但兩人確屬隔代人。放開孝莊不說,單是順治,書中就有二十四處記載他親往湯若望在宣武門的住所——南堂。那么我們會問,這老湯到底具備什么樣的超級魔力,讓這位迷戀美人超過熱愛江山的年輕皇上,還包括其周遭臣子如此趨之若鶩呢?
在中國人眼里,遠來的和尚會念經(jīng),尤其這來自大洋彼岸高鼻深目的洋和尚所念出的“經(jīng)文”,對生于深宮之中,飽受宮規(guī)廷律之苦的順治而言,可以說神秘中透著種難以言喻的祥和與慈愛。這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對幼年喪父、母親約束甚嚴的順治來說,是如此不可多得,所以頻頻光顧教堂也就不足為奇了。
在兩人過從甚密的交往中,湯若望雖以傳教為接近皇上的第一要義,然而順治更感興趣的是這位外國老人的豐富閱歷與淵博的學識。雖然也對教堂中的物件兒倍感好奇,但二人相處時,更多的內容是老湯可以讓皇上由著性子“胡鬧”。譬如順治會端著一杯奶茶,先嘗一口后再將金杯遞給“瑪法”,絲毫不理會旁邊大臣的目瞪口呆;為讓老爺子開心,讓五百名滿洲衛(wèi)士模擬戰(zhàn)場廝殺;為共同炮制琥珀油,皇上親手稱出三百包藥量,讓人包好交給湯若望。不知道曹雪芹在撰寫寶玉淘弄胭脂膏子時,是否從中捕獲過靈感;深宮清談中,順治會把自己所用的貂皮褥子送給湯若望當坐墊,人性的溫暖就在這寒意陣陣的冬夜里漫漫流淌著;在瑪法房中坐久了,順治會自動要葡萄酒喝;正月三十兒,也就是皇上過生日的前天,毫不理會宮里沸沸揚揚地籌備萬壽節(jié),卻跑到老湯這里來一起聆聽鐵匠們的打鐵聲兒……
更在順治十年,親賜湯若望“通玄教師”予以褒獎。順治十四年,又親賜天主堂御制碑文,并賜教堂匾額為“通玄佳境”。至此,湯若望在朝中的特殊位置似乎達到了巔峰。但神父的心靈是純凈的,也許吸引中國皇上的正是這份澄澈與坦蕩。當然湯若望的單純還包括善良無私,雖然也曾接受太后和皇上的賜贈,但為欽天監(jiān)工作人員爭取福利、為避免擾民阻止皇上大規(guī)模游獵,則冒了被皇上因此疏遠的風險。最嚴重的一次,是話里話外對順治在情感上的“橫刀奪愛”進行了嚴正批評。不可思議的是,順治在經(jīng)過羞怒、狡辯之后,最終還是接受了湯若望的指責,繼而探討起吝嗇和淫樂之間,哪一項為害更大。湯神父自然選擇了后者。
在兩人的忘年交往中,湯若望的傳教工作也并無想象中的順利,因為滿清高層對喇嘛教的認同,原本就是根深蒂固的,湯若望的天主教一直在和喇嘛教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時空進行著暗流洶涌的宗教“逐鹿”。這一尖銳矛盾,最終爆發(fā)在力阻順治準備離京親迎西藏達賴上。這次事件以湯若望站在順治的角度,擺事實、講道理,進而剖析到“闖賊”李自成的某些余部藏匿在喇嘛群體中,勸阻終告奏效。
簡而言之,如果不是順治的英年早逝,湯若望的結局應該會好得多??上觳患倌?,福臨這一撒手而去,瑪法的很多項舉措立時沒了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