屎臭味縈繞在屋內揮之不去。約翰極力控制住胃，不讓自己吐出來。他對這類事情最為敏感。盡管自己一直以好父親自居，不過瑪麗還在的時候，換尿布什么的通常都由她來負責。妻子接受化療的那段日子簡直是他的噩夢，但他果斷堅持了下來?，旣愅碌臅r候，他會陪在她身邊，抱著她幫她清理干凈，然后自己再沖進浴室跟著吐。妻子去世后，孩子們每次生病，珍妮都會過來幫忙?，F(xiàn)在，想到接下來可能不得不面對的事情，約翰不禁發(fā)自內心地感到恐懼。

“我來幫他清理，”珍妮說，“你去找個輪床過來，這樣我們才能把他搬到車上。”

“見鬼，你要怎么幫他清理？”約翰大喘著粗氣說。

“先去找個輪床，剩下的交給我?！?/p>

他離開房間，順著走廊跑回到護士值班室。

“我要把我岳父帶走。”

“嗯，你的確應該帶他走?！笨_琳輕聲說。

“上帝啊，怎么會這樣？”

護士抬起頭，緩緩涌出的淚水化作低聲嗚咽?！皼]人過來工作，我從……從停電那天起就一直在這兒。華萊士和金伯利——昨天晚上走了——說她們必須回家照看孩子，之后再回來。可直到現(xiàn)在她們都沒回來。我家也有小孩，孩子他爸是個無業(yè)游民，也不知道現(xiàn)在和誰待在一起。我很擔心他根本沒回去看孩子，我怕孩子自己一個人……”

卡羅琳看著他，滾滾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滑下。

“我想抽根煙。”約翰說。

對方點點頭，在手提包里摸索出一包煙遞過來，好像約翰剛才是在向她索要一樣。

約翰搖搖頭，把手伸進自己的口袋掏出兩根，遞給她一根，兩人各自把煙點著。療養(yǎng)院里原本是不允許抽煙的，但此時此刻，約翰覺得至少煙能遮遮身邊漫天的臭味，幫她冷靜冷靜。

女人猛吸一口，長長吐出，不再哭了。

“我要一張輪床來把我岳父搬出去?！?/p>

“另一側過道里應該能找到一張，沃爾多幾小時前拿過去的?！?/p>

“上一次給他們喂飯、喝水、清洗身體是什么時候？”

“我不知道?！?/p>

“該死，好好想想?！?/p>

“我想是兩天前。之后似乎一切都失去了控制。亞伯勒先生死了，接著是埃米莉小姐、科恩先生，沒人過來領尸體。以往殯儀館的靈車都會在半小時內趕到這里。我記得我打過電話了，可他們沒來。二十 三號房里的約翰斯頓女士摔倒了，她應該傷到了臀部。另外布魯內利先生的心臟病又發(fā)作了?，F(xiàn)在，他們全都要死了，所有人。住在隔壁房間的基爾帕特里克小姐已經(jīng)死了。上帝，我多么愛她啊?！闭f著卡羅琳又哭了。

約翰記得基爾帕特里克，相當年輕的一個姑娘。她原本在一所高中當自然老師，后來被自己一個喝醉的學生開車迎面撞倒。由于這起事故，她腰部以下全部癱瘓。出院回家前，她一直在這里接受康復訓練。

“她拿了把剪子，割腕自殺了。就在起居室里?！?/p>

剛進來的時候，他根本沒注意到這點。

“她說她知道這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她撐不過去的?！?/p>

“卡羅琳，你該行動起來，幫助大家。”

“我不知道。我只是名實習護士，沒接受過這方面的訓練，先生?！?/p>

她又開始抽泣了。

“主管在哪兒？”

“我想是在她辦公室里。”

約翰點點頭。離開卡羅琳后，他來到大樓另一邊，然后轉去管理層。主管辦公室的門關著，約翰懶得再敲門，直接推門而入。

辦公桌后面的女人頭靠在桌子上，睡得正熟。

“艾拉，起來！”約翰憤怒地喊道。

那個女人抬起頭。

“馬瑟森教授？”

“沒錯，是我?！?/p>

對方揉了揉眼睛，坐正。

“我知道你肯定在生氣?！?/p>

“‘生氣’這個詞太輕了，根本不足以表達我的心情。是‘憤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