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勒值得注意的自我中心主義經常在一些小而有趣的插曲中表現(xiàn)出來。有一次發(fā)生這樣的事:馬勒喜歡在工作期間有時休息一兩天,
以便能更好地繼續(xù)工作。我們在米蘇里納,有三個并排的房間。我母親在我的房間里,我們輕聲耳語。(我們都習慣了總是悄聲說話,因為馬勒聽到不管從哪里傳出來的聲息都感到是種干擾。)我的房門突然被拉開并響亮地關了起來。馬勒大發(fā)雷霆,站到我們面前:“現(xiàn)在有個家伙在過道里把一扇門關上了!我剛好在思考,而這條狗打擾了我。這使我感到苦惱!”我們先是驚愕得面面相覷,可隨之我們就大笑起來。“古斯塔夫,這是你自己干的呀!”他為這個場面感到荒唐。遇到這種情況他喜歡援引《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1] 中的一句話:“有那么多天才的思想就因為一聲鞭響而被毀掉了。”
在夏季的月份里,他的生活幾乎是遁世蟄伏起來。在他的思想里沒有對名聲和表面上偉大的追求。我們就這樣平靜地度過了這段時間,沒有內心的干擾,直到從歌劇院來了信件,它總帶來某種煩惱。
在秋天馬勒給我彈奏他完成的《第五交響曲》。這是他第一次給我彈奏一部新的作品,我們手挽手隆重地登上他林中的工作室。當他彈完時,我把我當時對這部壯麗作品的愛,但同時也對結尾的圣歌的憂慮都告訴了他。這是宗教的,無趣的圣歌!他反駁說:“可布魯克納這樣做了!”我回答說:“他可以,你不可以!”我試著在穿越森林期間向他解釋清楚,他和布魯克納本性上的區(qū)別。根據我的感覺,他的力量用在一次宗教圣歌的練習上,完全是漫不經心的。
我覺得這兒有他本質上的一道裂痕存在,這也經常給他帶來巨大的內心沖突。天主教的神秘主義吸引他,這也得到他的那些讓他改宗皈依的年輕朋友們鼓勵。但他對天主教神秘主義的愛卻完全是真實的。
此后不久, 假期結束了, 我們搬回維也納。《第五交響曲》完成了,整個冬天他都用來清稿,他多年來都是這樣做的。冬季的時間分配完全像是依據鐘表而定下來的:七點起床,吃早餐,工作。九點鐘到歌劇院。一點整吃午飯。每當他離開歌劇院時,侍者就打電話告知家里人。馬勒到樓下按鈴,這時湯必須在五樓的餐桌上備妥;住房必須打開,這樣他就不必等待開門;他沖進所有的房間,像一陣狂風一樣掠過所有的房門,洗手,隨后我們坐在餐桌旁,完全像在麥爾尼格一樣,飯后短暫地休息。之后不是圍著美景宮轉四圈,就是沿著環(huán)形大街的整個弓形部分散步。五時整茶點。然后他去歌劇院,停留下來觀看部分演出,我?guī)缀趺刻鞆哪莾喊阉踊貋?。我們奔回家中吃晚餐。如果他在辦公室的工作沒完,那我就去看歌劇,但時間不長,他的工作就結束了。這樣一來有許多歌劇,我只看了部分,從沒有看完。有時他把結尾講給我聽,每次都說,若是我不知道的話,那也無傷大雅。他對許多歌劇見解中肯,這些歌劇作為片斷更為有趣……晚餐后我們倆躺在沙發(fā)上,閑聊,或者我給他朗讀。
[1] 德國哲學家叔本華的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