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說這一帶就是過去看廣陵潮的地方。”綠珠忽然道,她的聲音里還夾雜著童稚的清亮。
“長江從這里入海,”端午道,“這一帶,過去就叫海門。”
江面上起了霧。江堤往下,是大片的蘆葦灘和幾塊漂浮在江邊的沙洲,似乎一直延伸到江中心的水線處。看不到過往的船只。噼噼啪啪的引擎聲和低沉的汽笛,在暗霧中遠遠地傳來。黃色的霧靄隔絕了對岸的城市燈火,甚至就連對岸發(fā)電廠的三個高聳入云的大煙囪,也變得隱隱綽綽。
沒有月亮。
“你看見前面那片漁火了嗎?”綠珠朝遠處指了指,“會不會是江邊的漁民正在下網(wǎng)捕魚?”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端午果然看見江堤的西邊有燈火閃動。像夏夜的熒光一樣,似有若無,閃爍不定。
“想不想去看看?”
“那地方看著近,實際上遠得很。”端午道,“都說看山跑死馬,說不定走到天亮,我們也走不到那兒。”
“反正也沒事嘛。”綠珠此刻已經(jīng)站起身來,“你要不來,我一個人可不敢去。”
端午聽見她說話嘟嘟囔囔的,就問她嘴里吃著什么。
“口香糖,你要不要?”她把口香糖遞給端午的同時,順手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她的手涼涼的。
他們沿著江堤,往西走。
綠珠的老家在泰州。父母都是生意人,分別經(jīng)營著各自的電解鋁和硫酸銅公司。父親死后,她在十七歲那年與母親大吵一架,開始離家出走。游遍了大半個中國之后,她到了甘肅的敦煌。她不想往前走了。她喜歡戈壁灘中悲涼的落日。她唯一的伴侶就是隨身攜帶的悲哀。她說,自從她記事的時候起,悲哀就像一條小蛇,盤踞在她的身體里,溫柔地貼著她的心,伴隨著她一起長大。她覺得這個世界沒意思透了。
那年夏天,守仁利用他從德國拷貝來的技術(shù),在西寧投資了一家生產(chǎn)塑鋼門窗的企業(yè)。他和小顧處理完西寧的業(yè)務(wù),閑來無事,就去了一趟鳴沙山的月牙泉。途中經(jīng)過一個名叫“雷音寺”的戈壁古剎,無意中撞見了綠珠,彼此都嚇了一大跳。當時,綠珠正和一個從峨眉山來的“游方僧”在香煙裊繞的天井里悠閑地喝茶。他們連哄帶騙,將綠珠帶回了鶴浦。
當小顧喜滋滋地撥通姐姐的電話,向她請功賣好的時候,綠珠的母親只說了一句“我沒這個丫頭”,就把電話給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