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看完了戲,約會到報館去吃飯?;氐綀箴^,伯雍取出一塊錢,教廚子添幾個茶,吃完了飯,大家商議怎樣捧白牡丹,必得與梅黨并駕齊驅(qū),才能有趣。再有一節(jié),便是如何到他家里去一蕩,看看他家情形,他們好積極進行,將來有堂會戲時,他們也能替他介紹。若不見面,如有這樣的事,跟誰說去呢?子玖說:“若要到牡丹家里去,可以先教伯雍去一趟,皆因他二人已然見過面了。”古越少年見說,便一把拉住伯雍說:“怎么你在哪里見過他了?我們捧了他多少日子,也沒與他謀一面。你倒先遇見他,只是你們談話沒有?”伯雍見問,便把那日起早,如何在陶然亭遇見牡丹的話說了一遍。古越少年說:“你真有幸福!這也是你起早的好處,今天我們公舉你做代表,先到牡丹家里探望一下,看看他家里情形如何,有幾間屋子?能容得幾個人?假如我們都去了,他家沒那大地方,拒絕也不好,招待也不好,不是教他們?yōu)殡y!所以先請你去一趟,就說我們有一個團體,打算捧捧牡丹,問他們愿意不愿意。他們可別疑惑我們有別的意思,我們不過借他人杯酒,澆自己塊壘,以他為名,做個詩社文會便了。假如筆墨有墨,能把他的聲價抬高起來,也不枉賞識他一番?!辈赫f:“你們大家有這樣美意,我想他們歡迎不暇,哪有個不愿意的?只是這個使命,也很重要的,我一個人不愿意去。你們要知道,將來要結(jié)社呢,牡丹便是社長,結(jié)黨呢,他便是黨魁。咱們雖然比不起人家政黨,有好些黨綱黨規(guī)的,也不可以不慎重。咱們是初會,牡丹你們已然捧了多少日子,我為免除嫌疑,請你們里面哪一位隨我同去一蕩,好明明真相?!惫旁缴倌暌娬f,笑道:“伯翁!看你很老實的,敢則還富于心計呢!”伯雍說:“不然。這樣的事,不得不小心?!惫旁缴倌暾f:“既這樣時,我們再推一位代表?!币蛳蚺嫔弦菝裾f:“你辛苦一趟吧!”沛上逸民對于牡丹最熱心不過的,當下銳身愿往。
他二人便教他們在報館等候,出門雇上車,飛奔而去。這時天已黑了,滿街電燈輝煌,他們因有一個高興的目的,在車上坐著,特別有精神。不一會兒,出了大柵欄,進了鮮魚口,跑到東頭。伯雍教車夫站住,付了車錢,因向沛上逸民說:“他們跟我說,是在這條巷內(nèi)。路西向東的一個小門,我們到那里問問?!庇谑亲呷胂锟?,在一所大房的陰影底下,借著路燈的微光,果見有三間小房,后檐臨街,東向一個拐角,隨墻起了一個小門。他二人鼓著勇氣,走到門前,啪啪啪把門打了幾下。不一會兒聽得里邊有人出來了,一邊走一邊問說:“誰呀?”伯雍說:“你們這里是姓龐嗎?”里邊說:“不錯?!闭f話時,哧的一聲,門開了。借著街燈的余光,只見出來的是一位五十來歲的媽媽,一張油黑臉,倒很喜相的。腦袋上的頭發(fā),半黃不黑,已然揭了頂,身穿一件藍布衫,前襟有些油污。只見她做出笑容和藹的樣子,問伯雍二人說:“二位先生貴姓呀,是找我們的嗎?”伯雍說:“我姓寧,這位姓劉。白牡丹不是你們徒弟嗎?”婆子說:“是。既是找我們的,就請里邊坐吧?!彼艘娡镎?,才把心放下來,隨那婆子進去了。卻是一個極窄的院子,里面有三間正房,還有一間小西廂房。婆子把他們讓進堂屋,進了左手的里間,只見紙壁有幾年沒糊了,地下也放著幾件破桌子爛板凳,炕上放一張小炕桌,隨墻放著幾個圓籠,大概里面裝著唱戲的盔頭。屋門的兩旁,掛著唱戲的馬鞭,還有一個布套,露著一點紅髯口,大概是唱《辛安驛》用的,怕被煙塵熏壞了,所以用套子罩著。另有幾個較長的布套,還有一個大竹筒子,里面大概是刀槍雉尾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