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太陽已經(jīng)落山，氣溫越來越低，阿旺起身把方以民扶回了帳篷。他的妻子已經(jīng)點著了帳篷內(nèi)的火，請方以民坐在火邊。阿旺和他的妻子商量著什么事情。最后，阿旺告訴方以民，這個帳篷必須在一個星期內(nèi)拆掉，他們要把羊群趕到南面，交給另一個人，而他們自己準備回邊壩去。邊壩距離這里有好幾百公里，在一個森林峽谷地帶。

“如果你想跟我們走，也可以，但我擔心你會有危險?！卑⑼f。

“跟你們?nèi)ミ厜危俊?/p>

“是的。在邊壩，我的爺爺曾經(jīng)做過邊壩的宗本，也就相當于現(xiàn)在的縣長。如果你去的話，我們可以管你飯吃?！?/p>

“如果被發(fā)現(xiàn)了呢？”

“我不知道。我會盡力保護你。也許沖著我的面子，可以保證你一段時間內(nèi)的安全，但是再長了恐怕就會出問題。”

阿旺的妻子突然想起了什么，跟丈夫說了幾句話。

“她說，你可住進山里，我們那兒有許多森林，我們給你送飯吃?！卑⑼f。

“這樣行嗎？”

“這樣一定行。有一些山民在那里生活了幾百年，他們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樣子，外面也不知道他們的存在，你可以和他們在一起?！?/p>

這天的談話結(jié)束了，阿旺給方以民兩個選擇：去那個神秘的半月湖，或者去邊壩的深山老林里。對于從小生活在人群中的人來說，這兩個選擇都過于陌生，他拿不定主意，只說考慮考慮。

然而，第二天清晨的經(jīng)歷讓他明白必須趕緊離開了。一輛吉普車來到了帳篷外，在方以民還沒有躲起來的時候，三個人掀簾而入，其中兩人是藏族人模樣，一人是漢族人模樣。他們是來幫助阿旺拿行李的。由于阿旺很快就要離開，一些用不著的器具就要先行搬走。

“你是誰？”那個漢族人模樣的人看見方以民，警惕地問道。

漢族人的臉很黑，說明已經(jīng)在高原生活了多年。他的個頭在三個人里是最矮的，但說話聲音響亮。他仿佛是這三個人中的頭兒，話里行間帶著警覺和敵視。

方以民沒有回答。

“你怎么在這里？”

“他是路過的。”阿旺從外面走進來，替方以民回答。

“路過的怎么在這兒？”

“我在公路上碰見他。他的車壞了，司機搭車回拉薩，把他留在了這里?！卑⑼卮稹?/p>

“你是聾子嗎？”漢族人問道。

“不是?！狈揭悦窕卮?。

“你怎么不回答我？”

“我在睡覺，還沒有醒過神來。”方以民笑著說。

他的笑容讓對方放松了警惕?！斑@里，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來的?！睗h族人解釋說，“我們擔心會有民族破壞分子。”

“我不知道這兒不讓來。我下次一定注意?！?/p>

“他只是住兩天，就走。”阿旺還在解釋著。

“都是階級兄弟，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方以民說。

漢族人抓過方以民的右手，翻開，看了看手上的老繭，點了點頭，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半A級兄弟?！彼貜驼f。他們把方以民擱在了一邊，開始搬東西。一個爐子、幾張?zhí)鹤雍瞳F皮，總之不用的東西都搬上了車。他們上車走的時候，漢族人從車上拿了包煙，抽出兩根扔給了方以民。汽車甩開一股藍色的煙，漸漸遠去。

方以民發(fā)現(xiàn)，這個寧靜的草原并非像他想的那么安寧，他意識到，在這里和在城市里，他的身份是一樣的，都是逃犯。他必須離開了。吃飯時，他表示要離開，去尋找那個神秘的湖和那些神秘的人。阿旺決定送他一匹馬，再送他一些干糧、一把刀、一盒火柴，還有一個小小的指南針。

“一開始先向西，后來再向西北?！彼麌诟勒f。

方以民找了張紙片，把阿旺說的路線記錄了下來，放在了貼身的位置。實際上，在他的腦海里，已經(jīng)深深地把地圖刻上了。

“你把馬給了我，怎么向他們交代？”他問道。

“我就說被狼吃了，這里狼多得是?！?/p>

方以民控了控馬，他的傷口還有點兒疼，但已經(jīng)顧不了這么多了。他揮了揮手，“我們還會再見嗎？”他問道。

“會的。只要你找到了那個湖，一定會的。”阿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