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莫家老宅,申鳳坤要把自己住的兩間西堂屋讓給他們?nèi)?,二妮堅決不同意,說長輩就得住上房,這個次序絕不能動。莫老先生說:二妮說的也在理,就讓他們娘兒三個住西屋吧。你們把南邊的小屋收拾了,做工房。
娘兒仨安頓下來,二妮暗自松了一口氣,第一步算是走出來了。莫老先生聽了鳳坤的介紹,知道這娘兒幾個不容易,執(zhí)意邀他們幾個一起入伙,說大鍋飯好吃。鳳坤主動提出擔負他們?nèi)诘娘埵迟M,老先生也沒推辭。二妮不好意思,說:等俺掙了錢一并還上。說起兒子修文上學的事,莫老先生說:這事用不著你們犯愁,我叫我家大份子(此地說長子為大份子)給辦好就是了。鳳坤對二妮說:莫先生的兒子是西關(guān)的黨總支委員,人很好,也能干,沒他辦不了的事。莫老先生笑道:他那點本事算什么,我女兒在省里,她才是遮陰的樹呢。
二妮就這樣安定下來,立即投入了勞作。
修文就近入學,很快就熟悉了城里學校的生活,一回到家就說很多話,看來他喜歡那里的老師和同學。大概是因莫支委介紹來的,沒人敢輕侮他,修文感到從來沒有的快樂。修好平日里就趕著二妮轉(zhuǎn),有時也跑去上房給莫爺爺說話或隨了保姆擇菜,倒也不耽誤二妮做活。鳳坤耐心細致地傳授了做燈籠的技巧,二妮心靈手巧,人又勤快,很快就掌握了。因為有保姆做飯,二妮得以全心放在勞作上,申鳳坤覺得很是得力。
這期間,老楊來看過他們,還帶來一個西式蛋糕,說是給莫老先生過生日。修文、修好第一次看見蛋糕,很興奮。二妮多年前就認識蹲點的老楊,如今見了面,還有些拘謹。那天老楊留在莫家院里吃了晚飯,還喝了幾盅酒。飯后,二妮覺得這番進城,受到諸位長者的恩惠太多,心情放不下,領(lǐng)了兩個孩子,要給長輩們磕頭謝恩。莫支委和老楊極力勸阻,娘兒三個到底還是把大禮行了。末了,娘兒幾個還給保姆大嬸磕了兩個頭。
老楊說:新社會,不興這樣。二妮說:你們都是俺的恩人,這個情分,俺娘兒們永世不能忘記。說起來俺是個走投無路的人,若不是幾位提攜關(guān)照,這一家三口怎么也過不上這樣安穩(wěn)的日子,倘若終日在地里吃苦做莊稼,一輩子也學不到這手藝。申鳳坤說:你來這里也是幫我的忙,鄉(xiāng)鄰之間,不說誰該誰的。莫老先生說:滴水之恩,涌泉相報,懂得這個道理的人,孬不到哪里去。
申鳳坤按時完成了那批貨,并收到全額貨款。那天晚上,他支付了張二妮的工資,另外給她五十塊錢的獎勵——當時的五十塊錢不是個小數(shù)目。二妮拿著錢,手足無措,好半天不知朝哪里放。她從來沒見過這么多錢,一再推托,申鳳坤只是不接。二妮說:太多了。我不該要這么多。申鳳坤說:工資是你的勞動所得,另外這點錢,咱不說獎金,就算我給孫子、孫女的壓歲錢好不好?
二妮拿到進城后的第一筆收入,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算起來,除了衣食雜用和孩子上學開支,大約還有一半的剩余。照這樣下去,完全沒必要擔心未來的衣食住行。此時,她的臉上第一次顯出舒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