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酒解愁?”千善子笑道,然后招呼上啤酒。
千善子接過一聽藍(lán)帶啤酒,主動跟他坐到一起,高文在千善子倒啤酒的時候,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來,為我們相識,干!”千善子端一杯遞給他,自己端起一杯。
高文一氣喝干。
千善子喝了大半杯。
“我真的愛上你了……”高文隨口說道。高文總是認(rèn)為他說的是真的,因為他一直分不清性和愛的區(qū)別,或者說,他來不及分清。
“別說這些,好不好?你自己不覺得假嗎?像昨晚那樣聊天多好。對了,最近寫什么新的大作了嗎?”
“別笑,我是真的想你。你今天想我了嗎?”
“沒有。”千善子說著,用手在高文的臉上輕輕摁了一下。舉止神情之中透著一種??思{《喧嘩與躁動》中凱蒂姐姐的誘人意味。高文在很年輕的時候就憧憬著喬治·桑式的愛情。那是一種充滿母性光輝的愛情。后來隨著年歲增長,??思{筆下喜歡成為每個人的姐姐的凱蒂式的神情,也令他心動?!皫鴣砹藛??”千善子放下酒杯,說。
“沒有。”
“你說把你寫的小說帶來給我看,怎么沒帶?”
“以后會讓你看的?!?/p>
“你的《北京往事》連我們歌廳的小姐都知道,你原來這么有名?”她瞪大眼睛,像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一件稀世珍寶。
高文兩眼微閉,手在恣情地?fù)崦?,千善子遲疑著,她不知道要不要阻止他。千善子沒察覺在提到《北京往事》時高文的失色,更不知他此時在用她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
“求求你,別動——”高文哀求道。
千善子還是斷然挪開,悄悄說:
“你干嗎不結(jié)婚?你應(yīng)該結(jié)婚了。否則你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
“現(xiàn)在怎樣?”
“像個流氓!”
高文奇怪,聽人如此責(zé)罵,心中卻像沁入一股清澈的溪流一樣舒坦,本來當(dāng)流氓就比當(dāng)作家高尚,千善子好像一語道破了世俗生活的畸形和假象,懵懂無知中成了自己的知音,當(dāng)然這些是無法跟她說明白的,她只是一個替代者。
高文睜開眼,甚至想把他的婚姻經(jīng)歷和現(xiàn)狀全盤告訴她——他不僅早就結(jié)婚了,而且妻子現(xiàn)在就在北京。但高文又覺得表達(dá)這一切太復(fù)雜,讓千善子理解更是等于讓她重活一次,立即打消了和盤托出的念頭。
猝不及防中,高文說的竟是:“我想和你結(jié)婚,行嗎?你跟你先生離婚,然后跟我結(jié)婚,好嗎?我愛你,我真的愛上你了?!备呶囊灿X得自己在癡人說夢。
他的凱蒂姐姐沒再咯咯咯大笑,而是怔住了。他不知道千善子怎么倏然怔住了。瞳孔專注地對著千善子,說:
“怎么啦?”
“沒怎么。”千善子目光癡呆,他不知道樂觀開朗的千善子何以平添了這么多心事。纖長美麗的眼睫毛,宛如雜草叢生。
“是不是我……剛才的話傷害你了?”原本一句玩笑,卻引來如此反應(yīng),高文始料不及。他總是始料不及地傷害別人,也被別人傷害。高文不計后果,只是因為欲火中燒,沒想到,由此撥動了千善子心中隱秘的情懷,情形類似盛珠,但墜入的是另一個陰暗的噩夢。
千善子低頭不語,居然還主動拿起高文的手,高文怦然心動之中發(fā)覺千善子正握緊他的手。
“其實,”千善子說,“我跑到北京來,就是為了擺脫他。我一直想和他離婚,跟他結(jié)婚的當(dāng)天我就想離婚,可五年了,我無法開這個口。我需要鼓勵,我知道我一個人無法完成這件事,在延吉市,我遇到的全是反對的力量。沒有一個人不說他好,不說他老實,可我就是愛不上他,也從未愛過他。”
“那你怎么和他結(jié)的婚?”高文剛問完就后悔,不僅覺得這問題愚蠢,更害怕引來又一段悲慘故事。這是一個滿大街都是故事的年代,尤其是闖北京的人,果然千善子說來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