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吧。我并不怕犯錯,搞不好會在其中一條冤枉路上,找到人生的目標?!?/p>
“那你的人生目標是?”
他略為遲疑,然后說:“問題就在這里,我也還不太清楚?!?/p>
我不發(fā)一語,因為似乎也無法回應什么。我從小的人生目標清楚明確,所以對此感到不耐煩,但我按捺住性子,憑著一股直覺,認為這孩子內(nèi)心雖迷惘卻肯上進,可能是未成熟的想法,抑或剛萌芽的情感,讓他的靈魂騷動不安,努力摸索著未來的方向。說也奇怪,他竟挑起我的同情心。我從未聽他說這么多話,如今才發(fā)覺他的聲音真是悅耳,說服力十足,且頗有療愈作用,又有迷人的笑容、深情的黑眸,難怪伊莎貝爾會對他傾心,他確實討人喜愛。拉里這會兒撇過頭,毫不忸怩地盯著我,眼神既在打量,又帶笑意。
“昨晚我們一群人出門跳舞之后,你們應該會聊到我吧?”
“確實稍微提到了?!?/p>
“難怪他們非要鮑伯叔叔赴宴,他明明討厭出門的?!?/p>
“聽說你有個很不錯的工作機會?!?/p>
“是很棒的工作機會?!?/p>
“你會去嗎?”
“應該不會?!?/p>
“為什么呢?”
“我不想去?!?/p>
雖然我是在多管閑事,但竊以為自己是非親非故的外國人,拉里會比較愿意向我傾吐。
“噢,人家不是常說,如果一無是處,就去當作家吧。”我咯咯笑著。
“我沒有什么文采?!?/p>
“那你想做什么呢?”
他揚起容光煥發(fā)的笑靨。
“鬼混?!彼f道。
我勉強笑了笑。
“芝加哥這個地方應該不太適合鬼混,”我說,“好了,不打擾你讀書了,我要去找《耶魯大學季刊》。”
我起身離去。我走出圖書館的時候,拉里還在專心讀著威廉·詹姆斯的書。我獨自在會所吃過午餐后,因為圖書館夠安靜,就走回去抽根雪茄,順便讀讀書、寫寫信,又消磨了一兩個鐘頭。萬萬沒想到,拉里依舊埋首書中,好似我離開后就紋風不動。我下午四點離開時,他照樣坐在那里,展現(xiàn)出了高度專注力,令我大感詫異。我這般來來去去,他卻渾然不覺。當天下午我有許多事得辦,因此一直忙到該換上晚宴禮服時,才回到了黑石飯店。然而途中,我按捺不住內(nèi)心好奇,再度來到會所里的圖書館,當時里頭已有不少人在閱讀書報,拉里竟然仍坐在同一張椅子上,聚精會神讀著同一本書,實在怪哉!